当日上三竿的时候,贾环终于率着队伍抵达了扬州新城东南边的通济门外。数百人的队伍,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黑压压的一大群,自然立即引起了路人的注意。负责把守城门的差役们连忙上前厉声喝问“这里是扬州府城,你们是打哪来的兵没有上面的命令,不得入内。”
如今可不是大晋开国之初,当兵的实在没什么地位,君不见朝廷惩罚犯人还有发配充军这一条呢虽然当政者的本意并非是要黑军人,但事实上却在犯人和军人之间划了一个无形的等号,惩罚了犯人的同时,也把军人给污名化了,实在是愚蠢之极,试问一支不受社会尊重,不受百姓爱戴的军队,如何能打胜仗
守门差役傲慢的态度显然让众卫所军卒十分之不爽,百户戴士林啪的一声亮出腰牌,冷道“本官乃云梯关千户所百户戴士林,奉扬州巡盐御史之命前来捉拿罪犯,尔等速速让行,莫耽误了军爷的正事,否则唯你是问。”
那领班的差役语带揶揄道“哎哟,原来是戴将军驾到,大家快让开,莫挡道,倘或妨碍了军爷们执行公务,仔细你们的皮。”
其余差役闻言都哈哈地笑了起来,一边慢吞吞地把挡道的鹿角拒马等移到路边,气得众军卒直欲扒了这帮官差的一身狗皮,痛打一顿。
戴士林本来就拙于言辞,再加上对方只是阴阳怪气,他也不好发作,只能瞪了那领班差役一眼,忍气挥手喝道“进城”
领班差役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嘿笑道“军爷们慢走。”
虽然这一行的实际主事人是贾环,但他只是个生员,没有官职,所以明面上打交道的事都交给了戴士林,他只在幕后筹谋,但此时眼见众人受辱,也禁不住恼火,所以策马经过那名领班差役身边时,突然勒住缰绳问“你刚才骂谁臭军汉了”
那名领班正拿眼打量贾环,愕然反问道“臭军汉”
贾环面色一变,扬手就是一鞭抽在其身上,鞭梢扫在脸颊上,顿时血淋淋的一条痕,痛得这货惨叫一声,其余差役都惊呆了,这小子什么来路呀,竟然如此嚣张
这时那领班终于在震惊中会过神来,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痛,伸手一摸,登时摸了些许血迹,不禁勃然大怒“直娘贼,敢打人”
说完便扑上前,试图把贾环拽下马来,岂料贾环早有防备,左足早已脱离了马镫,疾伸一脚踹在那领班的胸口,将其踹得后退数步,狼狈地跌坐在地。
众军卒见状不由哈哈大笑,心中畅快不已。
那领班又气又羞,爬起来抽出腰刀,狞声大喝道“小王八羔子,光天化日之下敢出手伤手,弟兄们,把他抓起来。”
话音刚下,顿时响起一阵锵锵的声响,原来众军卒纷纷抽出了腰刀,瞬时寒光闪闪,杀气腾腾,那领班和众衙差倾刻如坠冰窖,呆似木鸡。
戴士林狞笑道“一群把门的废物,狗一样的东西,敢动一下环三爷试试”
那领班面色变幻,色厉内荏地道“是这小子先动手打人的,你们这些当兵的目无王法,当街持械,莫非想造反”
贾环淡定地道“是小爷先动的手没错,可那也是你辱骂人在先,这些云梯关千户所的弟兄数天前才和海寇浴血奋战,斩杀和俘虏海寇上百人,还斩获三桅贼船一艏,他们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好汉,你是何等草芥竟敢口出狂言辱骂他们是臭军汉,我贾环只是抽你一鞭已经算轻了,再敢出言不慎,定教你血溅五步”
贾环这番话说得气势凛然,掷地有声,顿时引得四周围观的百姓纷纷喝彩,一众卫所军卒更是精神大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梁,脸上尽是自豪之色,虽然几天前参战的只是五十骑兵,而他们这些步兵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了,但同属于云梯关千户,并不妨碍他们与有荣焉。
那领班差役显然被贾环的气势所慑,顿时弱了下去,吃吃地道“小的什么时候骂臭军汉了”
贾环目光一厉,喝道“本人亲耳所听,你还敢狡辩,你敢说你刚才没说过臭军汉三個字”
领班差役不由傻了眼“我”
“我们都听到了,你还敢抵赖”众军卒异口同声,手按刀把嗔目怒视,吓得一众差役面如土色,那领班的更是连屁也不敢再放一个。
贾环冷冷地道“吾等还有公务在身,不容耽搁,且饶了你这一遭。”说完朝戴士林使了个眼色。
戴士林狞笑一声,挥手喝道“继续进城”
于是乎,一行人昂首挺胸地进了城门,士气明显拔高了几成。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强弱,无疑跟士气有关,而士气又跟荣誉感有关,一支拥有崇高荣耀的军队才会悍不畏死,一往无前。
贾环并非冲动易怒之人,之所以如此高调地惩罚一差役,自然不仅仅是为了替众人出气,而是要借此激发众军卒的军人荣誉感,同时也向扬州的百姓宣扬他们的功绩和正面形象。
其实在进城之前,贾环已经基本打探清楚城中的情况了,也知道冯紫英等人被数以千计的“百姓”堵在亢了府,而且这些“百姓”所喊的口号他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