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坚硬的岩面迄于亿万年前造山运动的推动下升出海面,之后曝露在干燥空气后沉默风化碎裂,或许再过亿万年,也终将会化为风中的齑粉。
可今天的江闻踩在上前,却宛如行走在波浪之上,身体摇晃不稳着,双脚绵软难以靠近。
宴仙坛仙雾的最深处,此时就近眼前,并不算长的距离阻挡不了任何人靠近。烁烁放光的北辰星削弱了仙雾,薄纱再也无法遮挡地面石罅的所在。
仙雾的源头、祸乱的肇始、神秘的根源,一切的一切就潜藏在石罅之中,一股袅袅蒸腾的烟雾由灰转白、随后又转为诡秘的紫色,越看越让人遐想联翩。
石罅就像是深邃幽长的岩洞,从中传出咚咚的滴水之声,让江闻瞬间联想到暗无天日的溶洞,还有遍地生长、黏滑坚硬的石笋石钟乳。
一股股潮湿的空气不断蔓延着,就像是垂死巨人那咸腥的呼吸,而江闻正窥视着硕大的气管,感受到有节奏散发的不明气体。
临渊观海,混乱的景象在心中一丝丝滋长了出来,许多惆怅不安的念头从墙缝砖瓦间流淌而下,汇成脚底一滩冰凉的水。
这时候再看去,那幽长深邃的地穴似乎拥有了生命,正如蝮蛇随着吹笛人的节奏直立起来伸展上天。
它跳着神志清醒之人无法欣赏的魔舞,化为一道几乎盖过头顶的高墙,阴森厚重得让人窒息,转眼就像是墓穴里森严垒建的空间,而江闻只是一具再没有生机的死尸,唯有选择和这里同朽
离奇的幻象纷至沓来,但最为险毒的尾针永远藏在最后。
江闻的身体猛然僵硬,石罅外的仙雾猛然强烈,化成了无形的锁链,将他手脚扭曲地捆锁在原地
此时的江闻察觉不对,飞身而起想抢先一步跳入洞中。
可他身体探出已经几乎平行于洞口,却以怪异角度凌空凝滞在了空气里
更恐怖的是,宴仙坛上一股股箫竹之声猛然响起,前者唱而后者随,厉风济而众窍虚,纤条悲鸣、箫管参差,宫商自异、高下万殊,高者几乎举于九天之上,如独鹤高飞泣唳;中者徘荡于层林疏木,寥寥不能尽去;低者婉讽幽咽,绕梁于殿阙催人悲戚;游离者则更加渺茫,时高时低时强时弱,如空谷吟啸潇潇秋雨,此情景将永无穷极。
这些极不协调的声音各自吹奏着,从他身上的每一处骨骼缝隙、器官空隔间发出,就好像发出这些声音的乐器不是别的,而是他自己这具身体他化为吹管中单薄的簧片,被一股股音波千刀万剐,即将撕碎。
心籁毕鸣
江闻在电光石火间想到。
这些高低各异的声音忽然惊醒,各自用不到一秒的时间,将声音推到了极点,嘶哑干涩和歇斯底里不过是表象,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这些声音中恒久飘荡的癫痴妄诞
“小道士,快动手”
闪念未毕,就在这心籁毕鸣的危机时刻,一股力道冥冥中凭空出现,点在了仙雾和空气的某个交汇处。
只听得一声如玻璃破碎般的脆响,江闻凝固在空气里的身体,忽然出现了变化,身体又重新被重力所掌控,直挺挺地向石罅落去。
江闻的身体没有任何调整机会,此时如果碰在突出的石棱上,也不免头破血流,命丧当场。
但江闻在即将撞上石柱的瞬间,手脚抢先贴住了岩壁。
只见他身体灵活扭动在岩壁起伏,滴溜溜打转连变几个方位,瞬间贴壁落出下去数丈,以九阴真经中的蛇形狸翻之术,把坠落化为壁虎游墙。
“幸好小道士有太上步星升纲箓在身,身处洞天也能够突破仙雾给予支持,否则被困住只有死路一条。”
江闻扶着洞壁惊魂未定。
与仙雾捆锁相比,心籁毕鸣更是前所未有的大杀器,普通人根本无法抵挡。但小道士告诉他,自己有办法在关键期时候帮他突破捆锁,同时也能摆脱心籁毕鸣。
石罅内的空间狭窄,岔道众多,江闻左突右转之间失去了方向。在一个转角时,他发现一股没预料的、比原先更加浓烈的仙雾正滚滚迎来,声势浩荡得无法形容。
明明是北辰高拱之时,为什么仙雾还是此起彼伏,毫无规律
此时想要一往无前地突破这片迷雾,就必须有太上步星升纲箓的加持,可江闻此来只是取巧,靠小道士盘外支援进入其中的,胜在奇速而失了恒衡,再被困住可就底牌尽丧了。
这条路如此险恶多舛,有志者会认为是对求长生者的考验,而对江闻来说,这只会是一切不安惴隐的源头。
江闻的双腿再一次感到些许麻痹,为了躲避仙雾爆发,江闻侧身钻入一处岔路避其锋芒,身影激进游转后,却发现自己又绕回了石罅入口处,只看头顶见方的洞口幽幽有光,可望而不可及。
直至此时,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江闻已经绕遍了石室的大半,却始终没看到元化子所说的崖葬干尸,也就没办法找到尸体身上的符箓种子。
难道这一切只是元化子的一场幻觉,现实中根本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