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几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摞上奏文书,然而,不过转眼的工夫就被翻得凌乱。
翻得时间越久,坐在案几前的人眉头皱得越紧。
梁婠不动声色在一旁瞧着。
不消一会儿,翻找东西的人停了下来,恹恹坐着。
梁婠从凌乱的文书中挑了几本,放到高旸面前。
“太常寺卿韩士清的文章一向写得不错,皇帝可以看看,还有欧阳少卿的也是言简意赅、条理清晰。”
高旸不情愿拿起,展开只瞥了一眼,就撂在一边。
“这上章,尽是华而不实的歌功颂德之词,言之无物,有何用?”
微微一顿,又道:“这欧阳少卿的奏,孤也看了,不过是对年终祭祀事项提了几点建议,至于其他人的……”
他虎着一张脸,语气不满:“看着文绉绉写了不少字,不过都是让孤放心吃喝玩乐的。”
梁婠了然笑笑:“这些文书能呈到皇帝的案上,期间得经过多少人手,皇帝又怎能指望从中看到什么想看到的?
初时,兴许有人尚能大胆直言,可时间久了,那直言不讳的人,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变了。”
“所以,孤看与不看,并无甚区别。”
高旸转头看她一眼,目光落回案几上的文书,垂下眼不再吭气。
梁婠正欲开口安慰几句,有内侍神情慌张踏进来,步子有些乱。
还未走到跟前便垂头跪了下去,与他身体一起发颤的,是他的嗓音。
“太后、陛下,不好了。”
高旸抬头望过去,隐隐不安:“发生了何事?”
内侍怯怯往梁婠脸上瞄一眼,道:“尚书令大人被人失手杀死了。”
高旸怔怔愣住:“你说什么?尚书令,尚书令死了?”
梁婠身子一僵,看着内侍心沉了又沉。
高旸回过神就要站起身。
梁婠一把将他死死按住,眼睛盯住内侍:“消息是否可靠?”
内侍连连点头道:“刚刚得来的消息,万不会错,现在整个晋邺城只怕已经传遍了。”
高旸身子微微发颤:“早朝都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人就没了?误杀?怎么会误杀?”
梁婠沉下声:“究竟是怎么回事?”
内侍一个瑟缩,忙说道:“回太后、陛下,据说尚书令下朝后,与往常一般驾车回府,谁想行到路口时与永安王的犊车相撞,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让让也罢,可不知怎么的,底下的人发生了口角,甚至当街大大出手,就在慌乱中,尚书令被永安王府的下人刺死了。”
陆勖就这么被永安王府的下人刺死?
梁婠吸着气,简直不能相信。
高旸反手抓住梁婠,手冰凉冰凉的:“……太后?”
他们在朝堂上主要依靠陆勖,现在陆勖死了,往后该怎么办?
梁婠垂了垂眼,尽量平复无措的心情,又问:“永安王呢?”
内侍道:“那王府下人自知惹了大祸,当街自杀谢罪了。”
梁婠干干笑了一声:“自杀谢罪?”
高旸仰面看她,有些不确定:“要传召大理寺卿吗?”
梁婠抿抿唇,只对内侍摆摆手:“下去吧。”
内侍伏地一拜,正要退出门外,又被叫住。
梁婠让其传召夏侯照与淳于北。
内侍得令退下。
殿内死寂。
高旸不由心慌:“太后?”
梁婠这才慢慢看回眼前的人,眼神深沉:“只怕很快他们就要对我们下手了。”
一大一小两人默然对视。
高旸颤颤开口:“是因为这段时间尚书令锋芒过盛吗?”
梁婠轻轻摇头:“不尽然,只要咱们坐在这个位置上,但凡支持、拥护我们的人,都是他们想要剪除的对象,只不过,尚书令首当其冲。皇帝刚刚登基,皇位不稳,正是下手的好时候,倘若时间久了,等咱们势力稳固了,反倒不容易撼动。”
说话间,有人大跌小跑地闯了进来,发髻歪斜、衣衫不整,她却全然不察。
正是陆晚迎。
看她模样,应是骤闻消息便一路从瑶华殿跑来太极殿的。
这距离可不近。
她两只红眼睛湿漉漉的,气喘吁吁地冲上前,俯下身手掌撑在案几上,死死瞪着他们,唇齿都在打颤儿。
“我,我阿父死了,是吗?”
高旸放开梁婠,站起身:“……太妃。”
陆晚迎牙齿咬得咯咯响:“是不是,我在问你们啊,我阿父是不是死了?”
梁婠轻轻点了一下头:“是,我们也是刚听说。”
得到肯定答案,陆晚迎眉眼弯了一弯,呵呵地怪笑了几声,眼泪顺着面颊往下淌,整个人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她突然抬起头,咬牙切齿:“谁?是谁害他?是高涣吗?是他!我要让他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