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轻晃,茶水硬是从滚烫变得微凉,也不见持杯人饮一口,好像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地毯上赤脚跳舞的美人身上。
李宜主笑靥如花地弹琵琶,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单手支头歪斜坐着的人脸上瞧,他眼眸轻阖,微微翘起的薄唇,扬出若有似无的淡笑,薄情又寡义,讥嘲又轻蔑。
她自觉见过的美男子不少,但这个钱郎实在叫人觉得惊奇,像是千人千面。
上次来时,先板着一张脸,似是不喜与人主动交谈,后来说清来龙去脉、点明身份后,对她们又变得客气,谈吐礼仪也是温和无害、中规中矩。
对着田苗更是千依百顺,眼里全然再无旁人。
落人眼中,必是要在心中感叹一句,好一个沈腰潘鬓。
但眼前这个,绝非一句感叹作罢,完全可称之为天人,偏偏这天人又邪正难辨、危险而诱人……
若非他一直应着钱郎这个称呼,她几乎无法将这个人同那日来的联系在一起。
这人真的只是财大气粗的商人?
她暗暗摇头,自是不信的。
许是感觉到她频频窥视,他转眸凉凉睨了她一眼。
李宜主慌忙敛了目光,惊得手上弹错一个音,越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就在这时,跳舞的美人哎呦一声,崴了脚踝跌坐在地上,再抬眼,长睫上挂了泪,楚楚可怜。
“是窈娘才艺不精,还望钱郎不要怪罪。”
李宜主看在眼里笑在心上。
多拙劣的演技!
她刚放下琵琶,旁边另有人抢先打趣:“窈娘啊,你确实该赔罪,幸而只是跌在人家脚边,若是再往前啊,就跌人家怀里啦。”
跌到的女子嘤嘤地嗔怪一声:“钱郎都没说什么,就你话多!”
“钱郎啊,您瞧她多凶啊,您可不能惯坏她啊!”
“什么惯坏,分明是你贫嘴多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半真半假的撒娇卖痴。
李宜主适时帮腔,眼睛悄悄往那人脸上瞟,但见他微微蹙了下眉头。
另两人卖乖弄俏唱了半天,正主儿却始终垂着眼,手指摩挲着茶杯,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完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
几人相视一看,气氛冷了一冷。
无法,只得讪讪笑着自己打圆场。
李宜主正要起身,有人带着一串笑声从门外走了进来。
“我说你们几个啊,胆子倒是不小,你们知道他是谁吗,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几人转头瞧去,一个身着华服的人已走上前,闪着精光的眼里,带了几分不达眼底的笑。
正是广平王高浥。
登时,娇缠的几人争相扑上去,娇笑着行礼。
李宜主更是推开挡在身前的两人跨上前,盈盈一拜:“殿下,您来了。”
高浥笑着单手将人扶起,眼睛盯着沉默坐着的人,话却是对李宜主几人所说。
“你们都尚未给主上行礼,我哪敢先受?”
“……主,主上?”
几人瞬间脸色大变,忙忙在屋子里四处乱看,可除了那个钱郎再没别人。
惊疑交加之下,目光集中在玩弄杯子的人身上。
难不成这钱郎就是——
几人交换一个眼神,张嘴结舌。
高浥无视她们的惊诧,笑着走近两步,微微低头,行了个极敷衍的礼,语气甚是挑衅。
“臣弟拜见皇兄。”
高潜抬眸瞧过去,嘴角笑微微的。
高浥掬着不算礼的礼,对上高潜的视线:“皇兄不在军营,怎么悄悄回到晋邺了,皇兄这般丢下大军独身回来,可有请示过母后?倘若叫朝臣们知晓,怕是有的弹劾呢,皇兄啊,您如此实为不明之举啊。”
高潜这才撂下杯子,收回手,笑了:“太后那里,不如由广平王亲自去替孤说一声,至于朝臣……”
他浅浅一笑,并不往下说。
高浥直起身,扬了扬眉,自行撩起衣摆落座。
已是强弩之末,还装腔作势呢?
高浥唇畔勾起冷冷的笑,语气透着几分得意:“不瞒皇兄,你等的人啊,今天是一个都不会来了!”
果然,他话一说完,故作镇定的人眸光一缩。
高潜垂垂眼:“那还真是辛苦广平王专门来知会孤一声。”
屋内的几人见状,早就默默滑跪在地上,垂下头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一个,心下一片惨淡。
她们刚刚竟然不知死活的在皇帝面前装腔卖弄……
李宜主更是差点惊掉下巴,紧紧捏住手指,心下拔凉拔凉的。
什么阿苗,什么钱郎。
她自觉不对,心生怀疑,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假钱郎,竟是真皇帝。
那,那个阿苗又是谁?
正暗自疑惑着,却见广平王左看右看,似乎是在找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