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该死的妖魔”
卢晟趁着爬坡的功夫歇口气。
持续一天的劳作让他有些吃不消,一手扶着背后装着石板的背篓,一手在那发丝花白的额头擦拭了下滚落的汗珠。
回头望着不远处山下拿着鞭子吆五喝六的诡物,满布血丝的双眼之中,除了对这些亡魂恶诡的愤恨之外,剩下的便是对自己未来的担忧。
他本是附近村镇里的一家农户。
家里生活虽然算不上富足,但好歹父母双全,又有两个姐妹,平日里一家人靠着种田跟缝缝补补的活计,一年到头除了温饱,也算是小有存余。
原本父母已经给待嫁闺中的妹妹说和好了亲事,甚至于自己再等个两年,在家中隔壁起一间房屋,就能跟隔壁村的翠花成亲,下一代的事情基本算是安排完毕,之后便是父母安享天年了。
但谁曾想,碰上了妖魔劫掠这等破事。
当然,说是妖魔劫掠,不过是官吏为了自身声名而向朝廷传达的借口罢了,实际上这等妖魔劫掠的事情,每隔五年就会发生一次,甚至还美其名曰上供
过往还好些,虽然这等坏事儿频繁发生,但至少村镇里交一两个肢体残缺的村人就能蒙混过关。
但近几次,这些妖魔们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不仅仅把每五年一次的上供缩减到了三年一次,而且肢体残缺的“次等货”也无法再拿来糊弄这些妖魔,贪心的它们索性通传各乡,让每个村庄每次准备五个壮劳力来应付差事
不是残缺,不是女子,而是那些能下地干会儿,外出扛包的成年男子。
至于说女子跟孩童,乃至于那些残缺的人,他们也有各自无法避免的困境。
一年到头,诡神们保佑村民风调雨顺,阖家安康,总得上供一些新鲜血食来吧
三牲算是标配,而村内牲口不足,亦或是不愿贡上牲口的,自然得拿村民顶账,而女子大多被消耗在了这里,至于孩童们,大多都是干旱,洪涝时请诡神们出手所必然的代价。
当然,你要说不供奉诡神,而去乞求正神那也不行。
不是仙神们不搭理,而是普通的百姓没有资格供奉这些知名的神灵,就是一些普通的黔首,胆敢跟士门一个层次,凭什么
如果要是被传出去,县令,大族立马就会着人来查探,抓到一例就乱棍打死,剥皮剔骨送给诡神祭祀。
当然,要是仙神们主动普降甘霖,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这在这个时代而言,再正常不过。
卢晟因为自身眼光的局限性,痛恨诡神,乞求上苍怜悯。
但他却不知道,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在于,数千年前的商周之战。
当时的出发点,或许确实是为了分割人神,使得人间跟百姓不至于因为神人们的冲突而遭受无妄之灾,但与此同时也确实割裂了神与人的链接,使得仙神们高居天穹之上。
站的高了,能俯瞰全局,但却再也看不清了。
而后,千年的春秋,百年的大秦,无数的死伤滋生了海量的邪异之气,也使得大地之上诡邪丛生。
汉虽有任侠,也有方士斩妖除魔,但人力终究是有其局限的,小妖小诡他们尚有余力,但面对牛诡蛇神们却有些力不从心了。
如此,在潜移默化的变更下,诡神逐渐深入人心。
而至于卢晟之遭遇,却是因为山中诡王想要建造城池,意图搞一个人间诡国出来。
这么十多年下来,城池的主体早已经建造完毕,只剩下了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尚且需要打磨,而至于他们这些被征辟来的农夫,也并没有被放归的机会。
毕竟,城池建好了,也得有居民,有城卫需要海量的妖魔诡怪来填充空虚的城池,而这些农夫,知根知底的,恰好就是最合适的,诡国居民的人选。
为了能让他们好好干活儿,没有哪个诡物曾提起城中大王的想法。
只是所有诡都默默的看守着这些人口,防备他们逃跑。
月上柳梢。
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之后,在诡兵的看守下,散落在城外的农夫们被搜集到一起,分散在几个城门外排队进城。
而每个进入诡城的农夫,在临进门前,都会被门口的诡兵分发一小串赤金色的铜板,共计十枚。
这是他们辛劳一天的工钱。
看起来或许感觉阔绰,觉得待在这诡城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哪怕是在山外的村镇里,劳作一天也未必能赚到手里的一半儿薪水。
但对这些诡物仁慈的举动,卢晟却嗤之以鼻。
在诡兵恶劣的催促下,卢晟不情不愿的接过了这些铜板,转身走入城门。
一进城,周遭的环境宛如天壤之别。
如果说城外是百里无鸡鸣的荒山野岭的话,那城内便是鱼龙百万,自舞其行。
城内随处可见的商铺店面,往来的人海密集,虽然达不到摩肩擦踵的地步,但放眼望去也是人潮如海,四处都是招揽客源,攀谈交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