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宁星洲房间离开后,黎渊靠着门外的墙边,静站了一夜。
他想起了以前的许多事,心中有些怅然。他还记得他和宁星洲的第一次见面,不,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见面,只是他单方面地记住了宁星洲。
那时候他还很小,尚未到检测精神力的年龄,那时的他,尚在贫民窟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在这个战甲时代,所谓贫民窟,便是一群无法驾驭战甲的普通人聚集的地方。
任谁过来,都能踩上两脚。
在这里,那些嚣张的能力者就算打死了人,也不会有任何处罚,寻仇结怨,各凭本事。
他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就生存在这里的,听贫民窟的老一辈说,他是被父母遗弃在这里的,父母感情破裂,谁都不想要他,他便成了那段失败感情唯一的牺牲品。
在这个绝望的地方,能做的,似乎只有浑浑噩噩地混吃等死。唯一一点消遣娱乐,大概就是卡口边上的大屏幕,偶尔能放些娱乐节目或是一些很近又很遥远的实时新闻。
那天,是他头一次见到宁星洲,在屏幕里。
屏幕里的宁星洲,比他大不了几岁,却与邋里邋遢的他截然不同,对方几乎将“白白嫩嫩”这个词汇演绎到极致,顶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目光很清澈,许是头一次面对镜头,脸颊渐渐升起一抹红晕,对着镜头羞涩地笑。
他愣了一瞬,无可避免地,心中升出了几分自惭形秽的情愫。甚至一度想把脏兮兮的手往身后藏,明明对方根本看不见。
屏幕里的宁星洲,顶着一张无比稚嫩的脸,却在一本正经地做着演讲。后来他才知道,这时的宁星洲,被检测出ss级精神力,被战神学院提前录入特等班,此刻正作为新生代表发表演讲,并同步投影到各大电子屏幕。
ss级精神力,意味着能够与最顶配的战甲能量融合,是天才中的天才,更是天生的“战神”。
只不过,那都是未来式。
十来岁的孩子,能懂什么演讲,不过是大人写好的稿子,他磕磕绊绊地读了出来。
但是,演讲快结束时,他却放下了手中的稿子,一双大而圆的眼睛望向四周摄像头,声音怯怯的,依旧稚嫩,说出的话却相当正经,“我们的能力是为守护而生,希望大家能和我一起,努力变强,守护好我们的家园。”
说完,宁星洲对着镜头,露出一抹略显羞涩的笑,很可爱,也很甜。
“嗤,天真。”那时的他可不吃这套,甚至对着屏幕里一脸认真的娃娃脸嗤之以鼻,出声嘲讽。
只有温室里的花朵,才会抱有这种愚蠢而荒谬的想法。
这世道,不过是弱肉强食,人们变强,也从来不是为了守护,而是满足私欲而已。恃强凌弱,才是这个世道的自然本色。
这一点,在他生命的每一个时刻,得到了验证。尤其是,在他进行天赋检测之后。
sss级精神体,现世中的唯一一例。被判定为sss,是因为他的精神力数值,达到了只有理论中才有可能实现的高度。
他被称为古往今来第一人,享受了短暂的风光,那段时间,连带着他曾经生活过的贫民窟,都被抬高了身价。再没有能力者,敢去欺负贫民窟那群普通人,因为没有人,愿意去惹怒一个未来的“战神级”人物。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抵就是这种感觉。
曾经那些欺他辱他的恶劣人渣,都对他马首是鞍,向来当他是透明人的街坊邻居,都对他笑脸相迎,当他是救世主。
天差地别的待遇,就像是黄粱一梦。而梦,终会醒的。
他以断崖式的天赋优势进入特等班,可是入学后经历的,却与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学校教的所有融合技能,他都用不了。就连最低等的f级战甲,他都无法操纵。
这也就意味着,纵使天赋再强,他也无法成为能力者,只能是一个普通人。
空有一身天赋,却没有得以施展的地方,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失败,曾经的冷眼与嘲笑,又回来了。贫民窟的那群人,也再度回到了曾经卑微的生活,他们骂他咒他,恨他让他们重回地狱。
学院迟迟没有将他开除,而他留在那里唯一的价值,大概就是作为一个极为罕见的实验体,研究所的人定期取样。
所有人都瞧不起他,除了宁星洲。
他与宁星洲的第一次见面,便是他被一群同龄人围堵群殴,奄奄一息的时候。以他那时在学院里的地位,只要不死,就没事。
而那时的宁星洲,早已开始实战训练,留在学院的时间很少,难得回一趟学院,就被他撞上了这种事。那时的宁星洲似乎很气愤,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比起他这个当事人,还要愤怒。
“能力是用来守护的,不是用来干这种龌龊事的。战斗欲这么爆棚的话,就来跟我打。”
意识模糊中,他听见了那句无比熟悉的话。意识到对方是谁,他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感激,而是无比强烈的羞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