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姝凝来,有时两人一块儿,有时三人都来,打上几圈牌,说些家常闲话。静琬神色间仍是淡淡的,但已经较之以前的不理不睬要好上许多。
一转眼就到了腊月里,这天下着大雪,四太太年下忙于琐事,只有姝凝独个儿来看静琬。静琬因见姝凝穿着一件玄狐皮大衣,问“又下雪了吗”姝凝说“刚开始下,瞧这样子,只怕几天都不会停。”静琬说“昨天风刮了一夜,我听着呜呜咽咽的,总也睡不着。”姝凝说“我瞧你一天也只好睡六七个钟头,这么下去怎么好。”静琬恍惚的一笑,说“还能怎么样呢,最坏不过是个死罢了。”姝凝说“怎么又说这样的话,叫六哥听到,又要难受半晌。”
她一提到慕容沣,静琬就不再答话,姝凝自悔失言,于是岔开话“姨娘叫我来问,这几天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说了,姨娘打发人去安排。”静琬轻轻的摇一摇头,问“你失眠的毛病,是怎么治的”姝凝道“我是吃西药,大夫给开的一种安神助眠的丸子。”静琬说“我这几天实在睡不好,你给我一颗试试好不好”姝凝迟疑
了一下,说“你现在不能乱吃药吧。”静琬说“那你替我问问大夫,看我能吃什么药。”又说“别告诉六少,省得他兴师动众,生出许多事来。”姝凝听了这句话,不晓得为什么,抬起眼来凝望着她。静琬眼里只有一种坦然,仿佛了然于胸,又仿佛淡定自若,眼眸晶莹而分明,瞳仁里唯有她的倒影。
姝凝回去之后,倒是辗转不安了好几天,又打电话问过了医生,最后去看静琬时,还是只给了她半颗药,说“医生说虽然没有什么危害,但最好不要吃,就算吃,也只用一半的剂量。”静琬嗯了一声,随手将那裹着半颗药的纸包收在妆台抽屉里,说“如果实在睡不着,我再吃它。”
姝凝虽然问过大夫,不知为何一直惴惴不安,陪她坐了一会儿,慕容沣就来了。静琬见到他向来没有好脸色,脸色一沉,就说“我要睡了。”姝凝道“那我改天再来看你吧。”她走了之后,静琬径直就回房间去,随手就关门,慕容沣抢上一步,差点卡住了手,到底还是将门推开了。笑着问“怎么今天这么早睡觉”
静琬见没能将他关在外头,于是不理不睬,自顾自上床躺下,慕容沣坐在床边,说“生气对孩子不好,难道你不知道吗”静琬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慕容沣说“你看你瘦得,这背上都能见着骨头了。”伸出手去,便欲摸她的肩,她早有防备,身子向里一缩,冷冷的道“走开。”慕容沣见她声气像是又动了怒,笑道“好,好,我走,你别生气,好好休息要紧。”
他话虽然这样说,人却并没有动弹。静琬许久听不到动静,以为他已经走了,翻身回头一看,他正凝视着自己。她的眼中浮起薄冰样的寒意,他说“我知道你恼我,事已至此,就算是我不对,你总不能恼我一辈子。”静琬一直不肯答理他,回过头去,继续拿脊背对着他。她最近消瘦许多,窄窄的肩头,更叫人怜意顿生。他说“你想不想见见家里人,我叫人去接你母亲来陪你,好不好”
她恍若未闻,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去,枕头是月白缎子,并不吸水,冰冷的贴在脸颊上。母亲
她哪里还有半分颜面见母亲,小孩子的时候,在外面稍稍受了一点委屈,就可以扑回母亲怀中放声大哭。如今她哪里有脸去见母亲更多的眼泪无声的淌下去,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不哭出声来。她的肩头微微颤抖,他的手终于落下来“静琬”
她的身子在发着抖,极力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用力甩脱他的手,他胆子大了一些“静琬”她举手一扬,想要格开他的手臂,终究敌不过他的力气,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脸上犹有泪痕,眼里却只有决然的恨意。他的眼里有一丝恍惚,情不自禁的以手指抚上她的唇。她推攘不动,急促的呼吸着,他用力揽她入怀,她情急之下又张口欲往他手臂上咬去。他牢牢扶住了她的脸,不让她咬到自己,哈哈大笑“你如今怎么像小狗一样,动辄就咬人”
她挣扎着拳打脚踢,他也并不闪避,她重重一拳击在他下巴上,反将自己的手撞得生疼,他捉住她的双手,说“好了好了,出气了就算了,当心伤着咱们的孩子。”静琬怒目相向“谁跟你生孩子”慕容沣笑逐颜开“当然是你啊。”静琬精疲力竭,只是狠狠的瞪着他“不要脸”
慕容沣却收敛了笑容,慢慢的说“静琬,我对不住你。无论你怎么样骂我,恼我,我都认了。”静琬本来眉头蹙在一起,满脸都是狼籍的泪痕,她胡乱用手去拭了一下,他要替她去拭,她不许。他执意扶牢了她的脸,她用尽力气一根根去掰开他的手指,刚掰开一根,另一根又重新牢牢的握住。怎么样都是徒劳,她真的要哭出来了。他说“静琬,你就看在孩子面子上,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滚滚的眼泪涌出来,他的吻也落下来,带着眼泪腥咸的气息。她用力咬着他的唇,他也并不放开。他的手紧紧箍着她,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只是无可抑制的痛哭。哪里还有回头路,她走的竟是一条不归途。
她咬着,踢着,打着,所有的方式并不能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