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墨水
远野树木高可参天,远野白雾经年不散,一个声音像是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带着懒散又傲慢的语气从树上飘落了下来。
“居然追到了这里,真是不死心。”
奴良陆生
他完全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
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全然没把警备起来的山魈放在眼里,旋即好笑地和山魈说道“就算你能吃到我的脑子,它也会再度长出来,但你这次要是再动手,我就会直接杀了你,不会给你逃跑的机会了。”
奴良陆生不禁抬头,可惜白雾隔开了他的视线。山魈是一个喜欢吸食人脑的妖怪,所以对方毫不在意地开起了玩笑,语气甚至有些温柔平和
奴良陆生觉得自己脑子出了点问题。
毕竟他说的一字一句可并不是什么温柔平和的内容,甚至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傲慢,让他作为旁听者都有点想跳脚。
气流变了,静止的山魈开始深深地呼吸,他鼓动起自己的妖力,身边的白雾像是被驱赶似地像是浪花一样缓慢地翻滚飘散,奴良陆生提高警惕,下意识地挪动了脚步。
“咦”
树上的人好像才注意到脚下多了一个妖怪的存在,轻轻问了一句“滑头鬼”
在他分出注意里到奴良陆生身上的时候,铺天盖地的妖力倾倒而来,山魈咆哮,双眼莹蓝,巨大的躯体竟然高高跃起,发动了攻击。
奴良陆生像是遭到了无形的重压,胸口一痛,差点没再度倒在地上。
下一秒,他看到一个人影从树上落了下来。
与之相反的,某种他从未感受过的力量升腾了起来。
妖怪对妖力是最敏感的,在浮世绘町的时候他又见过阴阳师的力量,现在来到远野,又开启了领略畏的门径,但是在那个人拔出刀的一刻,扬起的力量让整片森林的声势几乎都变了。
无数飞鸟被惊起,浓郁的白雾旋散。
被清空的场地之间,飞鸟一般的人物转而变成了一柄刀锋,他起落的身影瞬间模糊,迎向了咆哮的巨妖。
锐利的刀光与寒流映射到滑头鬼的双目,他呼吸一窒,甚至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妖怪的寿命是很漫长的,尤其是年纪有好几百岁的妖怪便比较健忘,比如组中大部分组的头目和他的爷爷就时常会忘记一些事物,然后打着哈哈敷衍过去。
奴良宅的垂枝樱终年不谢,但奴良滑瓢有时候都会在树下呢喃樱花又开了的语句,直到长大后奴良陆生才意识到,那些有年纪的大妖们是见过了足够多的事物,才不屑于去记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比如在年少时遇见了太过惊艳的飞鸟与刀锋。
少有人知道,雾气萦绕的远野山岩中一直栖长着一种雪色的绒草,开花时就像在冬天到来之前提前为山林积了一层薄雪,如果没有雾,大片大片漫山遍野倒是十分好看。
现在这些绒草被刀锋初现的寒流惊起,随着罡风刮来,飞散在深色的林木之间,又汇聚到了一道冰冷的刀路上,带着森然的杀意,又奇异的明亮。
是什么样的刀法能挥出花鸟风月般的浪漫
妖怪的瞳孔颤动不已,这一刀在他的认知中前所未有、前所未见。
恶妖的躯体轰然委顿,倒地伏诛,暗色的血水从那个人的衣角和长刀上淅沥落下,战斗结束得太快,他向滑头鬼走过来的时候身上还有着锋利逼人的血煞气。
愣在原地的奴良陆生没有后退半步,反而才注意到这个人居然有一双梅红色的竖瞳,皮肤白得过分,小袖的和服色泽偏沉,手指间还夹着两支毛笔。
“你是”
年轻的滑头鬼吸了吸鼻子,这个味道他有点熟,总之不是人,也不是妖怪。
“鬼”
奴良陆生猛地睁开眼。
深色的林木依旧未变,像是每一株都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笔直参天,和夜色融为一体。
滑头鬼被水流声惊醒,立刻坐起身,被山魈妖力震荡过的胸口还有些发痛,他嘶了一声随便摸了摸,更在意附近为什么会有水流声。
滑头鬼循着声音望过去,因为刀意避散的雾气已经回敛,只是不再那么浓厚,大块大块的山岩中有着细小的流水,在山石的走势下积出了一个小小的池子。
那个自称是画师的人鬼就坐在池子边上,手上拿了一个很小的碟盏,苍白的指节撵转着盏里幽蓝色的颜料。
“醒了”画师抬眼看他,手中一滴幽蓝色的墨液就落入了池子里。
游动的白雾忽然停止了。
因为之前山魈妖力的逼迫和惊艳的刀锋,奴良陆生当时的脑子里并没有什么意识。晚秋叶霜寒,山林霜幽深,这本来就是个多有决裂分别的时节,有哀切的远野之妖会哼着有年头的歌谣循着摇摆的心事问白霜染秋菊,折耶不折耶,自然风物先一步在他面前展现。
可是这一场相遇却发生在了深秋。
昔日有五条长桥千人斩的刀兵遇到披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