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还需要思虑周全的么他翻个了面继续趴在人身上,双手搭着他的肩,正色道“阿川,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和我说你不相信我么”
“等醉了再说,才是真话。”
“醉了才是真话”池奕真是被他气饱了,“醉了的是真正的你,那我喜欢的其实是你的面具,是你装出的假象了”
贺戎川向来冷漠的面容涨得通红,他太慌乱了,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质问。刚好王禄送酒过来,他快速往肚里灌了一杯。
光线太暗,池奕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是没拦住他灌酒的动作,气得磨牙,狠狠剜了他一眼,起身就走。
等贺戎川伸手去抓时,只抓到满手灰尘。
他在无人得见处苦笑,再斟一杯酒,举在黑暗破败的屋子里,自顾自念着“母后啊,如今我坐拥天下,却被你毁得一无所有,你高兴么”
嘴角挂着嘲讽的笑,他一饮而尽。
再醉一场吧。要打仗了,恐怕没有多余的工夫留给愁绪情肠了。
池奕出了仓库关上门,静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是生气,但他不可能真的走掉,半晌没听见里面有声音,便扒门缝往里看。贺戎川仍半躺在方才那位置,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酒壶和酒杯倒在一旁。
好像又喝多了
池奕心软了,就算知道这人每次都把自己灌醉来回避问题,还是想听听他醉后才能
说的话是什么。
他隔着门缝见那人双唇翕动,便悄悄走进去,缓步靠近他,总算听清那一句“回来别走”
池奕愣住。很久之前他听过贺戎川说这话,也是在一次醉后,当时他不理解此人要留住的是什么。而今天,在诗社时他假装负气要走,贺戎川临时改台词,对他说了同样的话。
他明白了,大概是自己的表演太过真实,激起了对方不好的记忆吧。可是至于吗
难道,他不肯在清醒状态下直说,是因为从没真正相信过自己的承诺
池奕在他身边坐下,贺戎川双眼迷离,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断断续续道“我、我不打了池奕别走”
他额头出了汗,眉头紧蹙,微弱的话音如同溺水后的挣扎。池奕顿时懂了为什么他刚才在宫里那么疯狂,提那么奇怪的请求,都是因为自己劝他亲自上战场。
所以是因为自己之前太害怕暴君了,弄得贺戎川现在连打仗都不敢了他觉得有自己在身边的日子,也会像他的美好童年一样突然消失
池奕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又有些酸涩。他拭去贺戎川头上的汗珠,在他紧蹙的眉间轻吻了一下,然后将他扶起来,送他回了宫里。
这顿酒喝得并不厉害,王禄也知道自家主子受不住,只拿了最清淡的。池奕坐着打盹到后半夜,见贺戎川醒来,只是淡淡看他一眼,并没说什么,只让他去睡觉,将桌上的灯烛熄到只剩一盏。
池奕在自己榻上远远望着那人,他正在翻阅新送来的奏折,眉眼依旧锋利,神情依旧冷漠,仿佛醉酒后的不是他一样。
但池奕已经窥见了他的心结。既然不停对他好没法证明自己的感情,那就换一种方法,从反面入手吧。
正好,婉嫔还让他想个办法,把她弄出宫呢。
九月九日,重阳节。
早年间谷国皇宫有不少节日习俗,但贺戎川即位后不爱参加那些麻烦的典礼,就把规定流程通通取消,逢年过节只剩些闲得无聊的后宫嫔妃出门聚一聚。
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桌边,池奕不知上哪去了,只有奏折与他为伴。今天的奏折意外地少,不过本来也没什么好安
排的,派中央军去纯州打仗,就像之前的每一场战役一样便是了,反正他也不打算亲自去。
算着他批完奏折的时候,王禄上前收拾,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句“御花园里几位娘娘在放纸鸢呢,陛下可要管管”
他这一说,贺戎川才想起今天过节,正要来一句“随她们去”,却忽然想起池奕曾劝过他,让他别把自己弄那么累,应该多出门走走。
他当时不以为然,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出去走走是正常人的日子里必不可少的事。
他搁笔起身,“走,朕也去看看。”
御花园后面原是一块荒凉的空地,最近才翻修打了地基,还没往上建什么东西,正是放纸鸢的好地方。贺戎川站在边角处,望着一群侍女簇拥着几个他并不十分认得的妃嫔,生了些恍惚之感。
王禄手下的小太监不知管哪位姐姐讨了个纸鸢,兴冲冲地在他们附近放。王禄接过来拽了几下,随口道“奴才想起陛下儿时陪您放纸鸢,您说这纸鸢寓意很好,无论飞得多高,始终都有一根线牵绊着。”
贺戎川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记得自己说过这话,还记得当时穆皇后就在一旁,和他说他的牵绊就是皇宫里的家人,将来建功立业了,也要记得母亲和弟弟。
所以后来,他对纸鸢这东西总是有种莫名的厌恶。
“陛下可要放一个”王禄把线轴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