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池奕一个现代人见识了流血,见识了死人,对凶残场面的忍耐下限被一次次刷新。直到今天,他也见识了战场。
城墙上的战争已接近尾声,只偶尔还有箭飞上来。雨水冲刷了遍地鲜血,四处散落着用过的火器,那些尸体有的已无声息,有的却似乎刚刚中箭,还没死透,还在做最后的无用挣扎。
不少面孔都是池奕熟悉的,昨天还一起在忘归楼谈笑风生,如今对方就死在面前。阿火一身红衣趴在墙垛上,手里还攥着一把箭,像是打算将它扔回敌阵。
虽然知道死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池奕心里还是泛起酸涩。他咬咬牙,硬着头皮蹲下身,贴着墙根在尸体间穿梭。
他找到吴愿时,那少年正面向城下站着,整个人失了魂似的,身前没有一点防护。池奕大喊“小吴,你在看什么别看了快过来,那里危险”
池奕的目的是杀掉吴法,而吴愿只是偶尔去忘归楼打打酱油,又没参与他爹那些缺德事,该救还是得救。
吴愿身形未动,只微微侧过头,用余光瞟他,语调有些古怪“下头都是黑烟,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倘若被炸的真是什么暴君,想来你也不会在这里了。”
池奕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那个位置随时都有可能被冷箭射中。他狠一狠心,冒着危险上前,打算直接上手把吴愿拽回来。
可他没来得及。
就看着一支箭正正朝吴愿飞去,那是纯国特有的毒箭,一旦被射中,不论哪个部位,哪怕只是擦破点皮,只要毒素进入血液,这个人就没救了。
他离得太远了,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正在他眼泪都快憋出来时,却不知从哪冒出一个身影,突然将吴愿扑倒在地。
而那根毒箭,就扎进了那人的手臂。
“爹”
听到吴愿的哭号时,池奕总算回过神,原来是吴法也找到了这里。
吴愿试图把父亲扶起来,带着哭腔说“这里危险,爹,我们回城里找大夫”
然而中毒的吴法早
已软在地上,走不动路了。
“你还知道这里危险”池奕大步上前,架着吴愿要把他拉走,“你爹已经没救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吴愿并不听他的,不断挣扎,硬要将吴法拉走。冷箭仍在乱飞,池奕焦躁不已,加了力气掐着吴愿的手臂,打算强行带他下去,结果把人家掐疼了,吴愿低呼一声。
这一声不知怎的触动了吴法的敏感神经,他虽已经体力不支,仍抬手攻击池奕。那攻击力道不大,无奈抓得死不好挣脱,池奕与他纠缠了好一会儿。
眼看就要把吴愿拽走,地上的吴法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拔下扎在手臂上的毒箭,对着池奕猛然戳了下去
池奕吓傻了,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来不及躲。以往他从不担心被人攻击,那几个暗卫无时无刻不跟着他,只有今天把他们放倒了
然而,吴法的手臂蓦然僵住,箭尖停在半空。
另一支箭直直扎在他心口,鲜血迸溅,他整个人向后倒去,人和毒箭一起砸在地上,彻底不动了。
雨水很快将新生的血迹冲刷个干净。
池奕寻向那支箭的来处,见贺戎川正一袭玄衣立在城墙尽头,将一把长弓缓缓放下。夜色里看不清神情,只觉得在这残酷战场中,连暴君都变亲切了。
可是他不应该在正门和中央军一起守城吗他来陇州不就是为了打仗,为什么要跑来偏门
吴愿挣开池奕的束缚,扑到地上那人身边,去探他的鼻息。吴法肯定是活不下来的,池奕原以为会听见那孩子大哭,耳边却许久只有来自城下的打杀声。
悲恸在吴愿脸上停留了片刻,突然被隐去,他的眼眸顿时失去焦点,呈现出怪异的角度,接着开始了发抖。
果然,就像吴法说的那样,这孩子受到刺激就会发癫痫。吴愿没有彻底失去意识,只是浑身剧烈抽搐,口吐白沫,眼神在一点点涣散,却强行用怨毒的目光盯着远处射箭那人。
“爹爹你杀了爹爹”
他突然陷入癫狂的状态,猛地发力,疯了似的朝贺戎川扑过去
。池奕知道这么个小疯子根本伤不到暴君,却还是下意识拦住了他。
吴愿身材高大,似乎也有几分武功,照常理池奕打不过他。但这时他已失去理智,毫无章法地在池奕的钳制下横冲直撞,却没半分用处,只那吃人的目光愈发狠厉。
被发疯的吴愿折腾半晌,池奕也渐渐支持不住,心里奇怪贺戎川怎么还不来救自己。明明再像刚才那样一箭就能解决,干吗让自己在这肉搏
他抽空回头望了一眼,却惊呆了。贺戎川歪在墙边,整个人蜷成一团,身体在微微颤抖。他左手掐着右手手腕,目光落在手心,似乎十分痛苦。
从来到这个世界起,池奕见过无数人想袭击贺戎川,却没见过他真的受伤。他偶尔也能窥得这暴君情感上的伤痛,但还是第一次见他身体上如此脆弱。
看到那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