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卓对面的长凳上坐下。隔着若隐若现的纱罗,温亭晚不动声色将周遭的人事物都细细观察了一遍。
“客官,您的茶。”伙计端上茶碗,顺带好奇地打量了温亭晚一眼。
温亭晚见状,似是无意般抬手微微掀帘,露出姣好的半张侧脸来,正欲离开的伙计眸中露出惊艳之色,当场怔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离开。
“我腹中不适,想去解手。”温亭晚突然道。
呼延卓淡淡地觑了她一眼,“去车上。”
她断然拒绝“我不愿去车上,车上会留味道,我已忍了好几日了。”
呼延卓蹙眉似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强忍下怒意,努力平心静气道“让阿兰陪你一起去,外头天寒地冻,而且是荒野之间,我怕你摔了。”
他这番话倒是说得好听,可温亭晚知道他是说给周围的人听的。
她沉默了半瞬,点点头,“好。”
阿兰闻言扶着温亭晚走了一阵,走到一个杂草掩映,勉强还能看到茶摊的地方,“夫人,就这儿啊,别太远了。”
“也行吧。”温亭晚爽快地答应,“你把头扭过去,别看。”
阿兰站着不动,踯躅着,似乎有些犹豫。
“放心,我大着肚子,就算要跑,能跑到哪儿去。”
听了温亭晚这番话,阿兰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扫了一眼,觉得她说得有理,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去。
温亭晚盯着阿兰的背影,在衣裙上揉了两把,弄出些窸窸窣窣的声响来,旋即扶着腰蹲下来,在草丛中搜寻些什么。
阿兰等了近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听到温亭晚的动静,她急切地询问“夫人,您好了吗”
身后并无人回应。
她心下一慌,连忙转身,便见温亭晚站在那里,正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过来,“蹲久了,腿麻,还不快过来扶我。”
阿兰忙上前搀扶她,两人回了茶摊,远远便见呼延卓冷冷瞥过来,温亭晚恍若未见,步子极慢,且有意朝着伙计的方向而去。
在行到伙计跟前时,她忽得“低呼”了一声,身子往前倾去,伙计顺势伸手稳住她,温亭晚却只迅速将手搭上去,又放开。
“谢谢小哥了。”温亭晚柔着声儿道。
那伙计捏紧手中之物,笑得合不拢嘴,“夫人不必谢。”
她重又坐回长凳之上,眼前一道目光灼得她不得不抬眼看去。
呼延卓端着茶碗,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唇边噙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温亭晚颇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她掩下心慌,没好气道“你看什么”
呼延卓往伙计的方向瞥了一眼,“别想着做些有的没的,没有用。”
温亭晚咬了咬下唇,正欲反驳,便听邻桌有人突然道“我听闻明日,太子妃温氏便要出殡,葬于皇陵。真是可怜啊,还不过十七岁,竟然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另一人也跟着感叹“谁说不是呢,听说太子妃还怀了五个月的身孕,突然薨殁,一尸两命,原本大好的前尘富贵统统没了,惨啊”
温亭晚竖耳听着,身子却顿时僵在了那里。
那两人方才说了什么
太子妃温氏死了
什么死了她明明还好端端的在这儿,怎么会死呢,可那要被葬入皇陵的人又是谁
难不成
她呼吸混乱,惊慌失措又带着几分求证地看向呼延卓,在看到他面上越发肆意甚至于有恃无恐的笑容时,一颗心登时坠到了谷底。
一股寒意自脚底蔓延而上。
温亭晚不曾想,这诈死的法子,呼延卓会用在她身上。
她终于理解了呼延卓之前说的那句奇怪的话。
她以为此时,至少她的爹娘因为她的失踪快要急疯了,他们一定在到处寻她,可过了这么久了,她都没等到来寻她的人,甚至于没听说太子妃失踪的消息。
原来她死了,他们都以为她死了。
“我还听人说,这太子妃突然没了,太子哀伤过度,重病不起,已接连几日没有上朝了,可真是痴情人。”邻桌人继续道。
“唉,皇家的情爱,当什么真。我看呢,太子殿下不过一时伤心难过,待伤心劲儿过去了。要不了一年,东宫便会有新的太子妃,而且八成是安国公府的姑娘”
温亭晚倏然站起来,正想开口说什么,便有人揽住了她的肩,低声在她耳畔残忍道“别做无用的挣扎,在世人眼中你已经是死人了。”
透过幕篱,温亭晚也能从呼延卓嚣张的笑容中感受到他的胸有成竹和洋洋得意。
“若想你腹中的孩子平安,就乖乖听话。”他冷声威胁。
温亭晚攥紧的拳头无力地松开垂落。
“夫人,外边冷,我们回车上吧。”他作势拢了拢她的披风,提声道。
他身边的随从付了茶钱,温亭晚被他半拥着逼迫着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