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裕向抬辇的宫人示意,方向一拐,便往右侧而去。
其实两边都可去励正殿,只是左侧那边相对绕远一些,高裕快步跟在辇侧,若有所思。
从前太子有意绕路,为的就是避开太子妃。
励正殿和鸾和殿作为东宫两大主殿,离得自然不远,从右侧那条路行,必然是要经过鸾和宫的。大婚之初,太子妃好几次守在鸾和殿门口,就是为了等太子殿下。
太子妃候了几回,太子便吩咐高裕从此绕行。
今夜,莫不是
思量间,步辇已近鸾和殿正门,方才还一脸倦意的景詹,扶额张望的小动作多了起来。
殿下,前边就是鸾和殿了。
景詹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字。
高裕了解太子的性子,知他轻易不肯放下姿态,于是又道殿下,奴才瞧着白日里,太子妃似是身子不爽,只怕还未好全,殿下可要去看看
景詹指尖微动,却是不屑道生病自然有太医,孤还会治病不成。
高裕点头哈腰道了声是。
然顿了顿,他又厉色道不过,身为太子妃,怠于向皇后问安一事,确实是该好好说道说道。
高裕听出其中意思,顺势叫停步辇。
鸾和殿内,习语见温亭晚睡熟,才放下床帏。
还未踏出门,便有宫人慌慌张张跑进来,习语唯恐扰了温亭晚休憩,忙将人拉到殿外,斥道咋咋呼呼地作甚么不知道主子睡下了。
习语姐姐,殿,殿那宫人舌头打结,话都说不清了,殿下来了
谁来了习语以为自己没听清。
殿下,太子殿下
说话间,景詹已然步入院中,面沉如水,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样子。
习语稳了稳心神,快步迎上去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妃呢
太子妃太子妃已然就寝了。
习语将景詹堵在殿外,双腿定得死死的,全然没有进去喊温亭晚起身的意思。
就寝
景詹觉得可笑,敢情他在御花园中等候许久,温亭晚却早已在殿内安枕入眠了。
感受到太子发出的气息倏地凉了几分,习语慌忙道殿下恕罪,太子妃白日受寒身子不爽,适才喝了药歇下。
因一句身子不爽,景詹好歹面色舒缓了些。
她真病了
他大步一提,便绕过习语直直往殿内去。
习语见拦不住,作势要跟上去,却被高裕拉住了。
高裕低声道习语姑娘且有些眼色。
习语哪还在意这些,若是往常太子能来,她替主子高兴还来不及,可今日看太子神色,心中不安,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高公公,太子殿下来做什么
太子来太子妃的寝宫本是理所当然,可不仅习语惊疑,连整个鸾和殿的人都在等着看,明早的日头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高裕没答她,反问道太子妃今夜为何不去御花园
习语被问得一懵。
她也不知为何。
温亭晚吩咐她沐浴更衣时,她以为是要去见太子,谁知沐浴完,温亭晚却是看着她手上的衣服发笑,反向她要寝衣,说是难受,想歇息了。
她便伺候温亭晚喝药睡下。
习语骤然想起从前温亭晚在御花园被太子冷眼相待的事,又听见高裕像是责怪温亭晚为何不去的话,往日替温亭晚攒的如许多的委屈,像是突然找到了泄口。
高公公说笑了,太子妃为何要去
习语不掩的怒气吓了高裕一跳。
我家主子对太子殿下一片痴心,从来也只是讨得太子殿下冷眼,如今就当我家主子有了自知之明,不上赶着去讨嫌,怎还成我家主子的不是了
高裕愣了愣,想他在宫中混迹了三十余载,在太子身边如鱼得水,谁见了他不得恭敬地道一声高公公,高总管的。
没曾想竟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说得哑口无言。
若是平常宫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少不了吃一顿瓜落,可高裕讲理,知道太子妃这一年对太子的付出,且如今太子似乎对太子妃上了心,太子妃的好日子眼看着便要来了,遂不与习语计较。
习语姑娘莫气,我不过觉得太子妃错失了一个良机,替太子妃惋惜罢了。他好声好气地安抚道。
发泄了一通,习语也冷静下来,高裕到底是东宫的大总管,轻易惹不得,登时生出几分悔意,生怕自己的言行给温亭晚惹了麻烦。
她忙福身行了个礼,诚恳道习语一时替主子不平,冒犯高公公了,还请高公公莫同习语计较。
高裕笑着摆摆手,此事就算过去了。
踏进内殿的景詹自然不知道外边发生的事,只透过蔷薇色的床帐隐隐约约看见榻上躺着一个人。
他在离床榻几步外停下,沉默片刻,折身便欲回返。
别走。
从床榻内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