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向来是碰都不愿意碰的,待人一走,还不是要拿去倒了。
她有些回忆不起当时那种心寒彻骨,如坠冰潭的感受了,只记得她一路恍惚回了鸾和殿,扑在床榻上结结实实哭了一场,几日后收拾了心情又继续开始犯傻。
思至此,温亭晚愈发觉得自己魔怔,怎没事平白找罪受,太子左右是不喝的,费力不讨好,到头来还不是入了泔水桶。
不必了。她摆摆手,送去也是浪费,那汤你便同底下几个人分着喝了罢。
她拥着软被,靠坐在床头,素色的寝衣松松垮垮,露出净白如瓷的脖颈来,青丝披落肩头,说不出的慵懒自在。
是。
习语应下,庆幸温亭晚终是想开了,知晓这送食的法子行不通,分明遍体鳞伤,又何必一次次去撞那南墙。
东宫,励正殿。
高裕自雨幕中行来,拾阶至廊下,便有小太监上前收伞,递上干净的帕子。
他擦掉身上的水渍,躬身进殿去,却见太子景詹天青色云纹常服,青丝由素朴的碧玉发冠挽起,穿戴一丝不苟,手执书卷,坐在檀木桌案前挺拔如松。
殿下,你身子尚未好全,为何不在榻上休憩。
景詹缓慢地翻过一页,声音清冷太医夸大其词,孤未感身子不适,不至于此。
高裕闻言,并不再劝。
虽贵为太子,景詹却并非中宫嫡出,几位皇子早已对其位虎视眈眈。景詹的一言一行皆被放大,若卧榻几日,朝中怕不是有太子身子羸弱,恐不堪大任的传闻。
孙良娣,张良媛方才候在殿外,想要见见殿下。高裕上前禀报,奴才按殿下吩咐都已劝回去了。
还有,太子妃那儿
景詹翻书的手一顿怎么,刚醒便也强撑着来看孤了
听这语气既不像惊叹,也不像嘲讽,倒似掺着几分担忧与欣喜,高裕一时捉摸不透,斟酌片刻才禀。
太子妃身子虚,受了这么一遭,怕是想来也来不了了。
病得很重景詹眸光一凛蓦地向他投来,可请了太医
高裕惊诧,太子妃入宫一年以来,哪里被太子关切过,每每听他提及,太子都似沾染了什么脏污般蹙眉不喜的模样。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太子妃舍命下水相救,这番痴情,纵是草木也该有所动容。
鸾和殿已传了太医,说是太子妃身子无恙,只是受了惊吓,需在榻上好好调养几日。
景詹的眉目不显地舒展开来告诉太医院,太子妃身子要紧,自不必吝惜药材。
言毕,他面上现出几分不自在,又加了一句孤可不想落人口舌,说东宫苛待了太子妃。
是。
高裕含笑,却不多言,退身吩咐去了。
殿门口几个耳尖的小太监面面相觑,这太子妃在宫里早已活成了笑话,满宫甚至满天下的人都知道,太子厌弃太子妃,此时说苛待怕是晚了些吧。
一炷香后,膳食摆上桌。
高裕熟练地为太子布菜,景詹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不言喜恶。
朱红木窗外雨声转急,打在草木屋檐上,如参差玉珠落盘,又似千军万马冲锋而过,高低起伏,劈啪作响。
景詹的心绪也开始纷繁混乱起来,如乱麻般纠缠不休。
却不可为人道。
自午时醒转至今,他脑海中净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站在岸边,身姿娉婷婀娜,胭脂红的织金绣花宫装层层叠叠,裙尾的凤凰摆动间栩栩如生,翩然欲飞。
她眉目潋滟,额间一点朱砂,妆容华艳似御花园开得最盛的牡丹,摄人心魄。一双含泪水眸沁着慌乱,如她鬓角步摇上的流苏,晃荡得不知所措。
下一刻,在惊呼声中,她提裙俯身跃下,衣袂裙摆随风飘扬,像极了自九天之上降临的玄女。
景詹闭了闭眼,想将这画面驱逐出去,却是无济于事。
平静的心湖蓦地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个女人,是谁不好,偏偏是温亭晚。
他最厌的温亭晚。
皇帝为他择选太子妃时,并不曾问过他的意见,他也不甚在意,是谁都好,左右不过是个起不了什么波澜的女人。
可不择手段也要谋取太子妃之位的温亭晚不同,她仿佛成了皇帝为了一己私欲,强塞给他的一件玩意儿,脏得令他不齿。
婚后她更是不安分,不知羞地整日痴缠于他。
可如今他是中了什么邪,难不成是因为温亭晚不会水也要冒险救他的愚蠢举动,才至于对她心心念念
高裕察觉太子进食的速度放慢,低身问询殿下,可是菜色不合心意
景詹举箸的手不停,答非所问太子妃方才醒转,身子虚寒,晚膳都备了什么
静默了一瞬,高裕显然被问住了。
他是太子的人,按理也无需关注太子妃的膳食,可如今太子问了,若答不出便是失职之罪。
奴才未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