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一天天暖和起来,西北战事却渐渐吃紧。
镇国大将军一举杀入匈奴王庭,匈奴精锐逃入北方,转身投入靺鞨人旗下,靺鞨人一时声势大涨,而大周的大军刚经历完战事,正是兵马疲惫的时候,纵有燕州铁骑相持,仍陷入苦战。
再加上国力惫软,国库太过空虚,已经拿不出打仗的粮草,战场时竟出现竞食人肉干粮的惨烈状况。
边疆的风一路吹进郢都,风流繁华锦绣无边的假象终于被铁锈味的血腥气吹散,只剩下一股子寂寂恹恹的腐朽没落。
整座皇宫都陷在沉凝紧迫中,只剩青木宫之人还在悠哉游哉。
胤承被软禁于此已有近四个月,终于得元朔帝召见,一早便出去了,眼下这青木宫只剩萧绥。
桃花正好,萧绥如往常一样于桃林中练剑,只是此刻斜阳西斜,胤承已去了一日,她这剑也练了一日。
心不在焉。
关于胤承的心思她隐约能猜到几分。
陆庸有不臣之心,元朔帝每日所喝的茶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陆庸以韩晗之事废储君之位,他便以失势掩人耳目,将计就计,待等到元朔帝身死,于朝臣面前揭露陆庸是弑君谋逆之臣,倒时能登上皇位的,只有胤承。
只是这置之死地而后生太过凶险,元朔帝现在成了陆庸手中的提线傀儡,只要元朔帝被控制一日,胤承便是一日行走于钢丝之上,稍有不慎,被陆庸察觉
“刷”
身后有风声
萧绥未回首,身体已经做出下意识反应,手腕一转,长剑立刻转了方向,向后刺去
“当”
是手指击剑的声响。
萧绥扬眉。
却邪削铁如泥,寻常兵器与却邪相交,不是被其削断便是被砍出豁口,能接下却邪还能发出如此声响的
可与之一战
萧绥豁然转身
修长的指尖轻捏着剑锋,正是一身白衣的胤承。
他似乎独爱白色,自从被罢免储君之位,不能再着淡黄色衣衫,他的衣物便全是白衣,这颜色太干净,又绣有暗纹,玉冠白衣,尊贵不减,更添温润。
他的目光落在人身上,凉意淡淡。
跟在他身后行了一路的魏朝已经满身冷汗。
萧绥并无甚感觉,只道他心情不佳。
他身形飘忽如鬼魅,萧绥这一分神,胤承面上笑意深了些许,在下一瞬,他人已站在她身侧,一手握住她执着剑柄的手。
“怎么拿剑之时也能分心可是因接剑之人是我”
不待萧绥回答,他叹息一声,怅然道“自从将却邪赠给你,双手再也不曾执剑。”
“后悔了”
胤承目光落在眼前的桃树上,侧颜坚定平静,黑眸锋芒毕露“只要是给你的东西,绝无悔字。”
说着,他握住萧绥的手,猛然挥剑,剑身发出一声清吟,而带出罡风如刀,桃树被一劈为二,轰然倒地,天降一场纷纷扬扬的桃花绯雨。
大概是之前日日政务繁忙,无闲暇去练武,这闲下来的几个月,他武功突飞猛进,进益飞快,这一剑的气势让萧绥微微侧目。
想来若无张载雍的内力,她如今也便是如他一般境界了。
晚风清浅,他呼吸有些急促。
听他砰砰跳动的心跳声,萧绥问“怎么了”
胤承拉着她的手,声音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疲惫“初春天凉,先回屋吧。”
萧绥嫌衣衫有些汗湿,收剑便去沐浴,再进屋时,胤承正独自一人站在堪舆图前,指尖描摹着大周朝与靺鞨相交的疆域。
他满腹心思都在系在这大周的江山上,边疆战事吃紧,他自然焦灼。
萧绥坐在铜镜前将头发上的水迹擦拭干净,用内力蒸干,一番忙活下来,不知何时起,胤承坐到了她身后的茶桌前,已神色如常,正含笑看她。
两人目光相交,胤承走近她身旁,望着铜镜中她柔和的眉目,俯身凑到她身畔道“儿时常见父王替母妃画眉,伉俪情深,羡煞旁人。不若今日,由我替娘子画眉”
萧绥没拒绝。
他轻轻托起她的脸,用螺子黛仔细描摹螺子黛一颗千金,萧绥仰仗自己眉目极好,极少画眉,青木宫仍时时给她备着,作不时之需。
男子鼻梁英挺,薄唇微翘,下颌的弧度精致而凌厉。
那是在刀削斧凿后,又经过细细雕琢的面目。
此刻正专注地将目光落在她的眉目上。
用温情脉脉,情意殷殷的眼神。
她无法拒绝他。
“好了。”
铜镜中女子,眼波袅袅,涵烟眉渺渺弥弥,极尽温软。
他低声道:“陛下恢复我储君之位,只要我以陛下之名,亲征靺鞨,轻车简从,明日出发。”
萧绥道:“燕王不是易与的角色,你此去燕地容易,回来就难了。”
胤承沉默。
萧绥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