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子们磨刀霍霍的,都以为走进宫门就将跃过龙门,拿一场轰轰烈烈的口沫纷飞抬高身价,虽做不到清君侧,也挤进君侧做谏臣。
先帝的卧病让几乎到每个学子都认为翰林权臣们有错,天大错误由他们主导。
他们忘记除去翰林权臣们野心蓬勃,还有病榻上的先帝不是耳聋眼花,当殿试变成群谏甚至威胁以死而谏,午门外的青石地上,大杖显露威风。
元添进带着火辣辣的身体醒来,不知哪个好心人把他救到京外集镇客栈里,他在疼痛里的眼光能看到是间上房,是他餐风露宿的赶考路上无法高攀的奢侈。
有白光闪到他的眼,让他差点没瞎。
这一天的这一刻,在元添时此后无数次回想时,他坚信不疑自己当时确实有瞎的感觉。
正对着床的桌子上,摆放着满满的包裹,有的打开露出白花花的银子,有的包裹整齐但从凹凸形状来看也是银两,俨然一座小小的银山。
“有人吗”元添进嘶哑嗓音问道,仅是这么一声扯动身体,受刑后的身体痛不欲生。
旋即房门推开,一个打扮干净的伙计进来,在床前陪笑哈腰“元老爷醒了我是小二,在元老爷您养病期间,我单独侍候您一个人,你是要吃还是要喝,您昏迷好几天,可把我们吓坏了,不过请放心,每天我都给您净面擦脚来着,你的身子不快,医生暂时不许抹身,哦,医生每天一看,倘若有紧急病情,我们决不耽误,一准儿跑着相请,请您放心在我家养病,我家的厨子手艺不错,我先给您送碗汤来喝吧”
元添进竭力睁大眼睛,艰难抬手指向桌子,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那”
这动作让他痛的仿佛就要死去,他本想清晰的发问,都被疼痛挤回肚腹。
没听完,也不妨碍小二明白,他扭头看上一眼,就又麻利的陪笑道“那是您的朋友送来,元老爷我顶顶佩服您,我在客栈迎来送往的,见惯出门靠朋友,可是您的朋友里有才子有老爷,还有一位游侠般的人物早一刻钟刚走,”
提起一个银包送到元添进面前“他放下八百两银子,说给天下抒发郁怀的元老爷养病使用。”
又看桌面“这些全是您老的朋友赠送,数目我们不敢错,这是京城地面,我们可不敢得罪您在京里的朋友,这里有个数目,您精神头好起来,慢慢的过目,每天的花费我们账上有数目,您走的时候咱们一笔也不会错的结清,医生那里我们也每天盯着记好账目,元老爷您现在是安心养病。”
他就这样发了财。
此后再也没有人来看他,但是昏迷时的馈赠已是元添进平生不敢想的天价,从客栈记录的账目来看,总共收到三千出去的银子,倘若元添进殿试后放个小官员,就像他的长子元秀的父亲,任上的俸禄一年也不到一百两,这三千多两的银子将是三、四十年不吃不喝的积攒。
医生也说得到元老爷京城朋友的吩咐,好药贵药一起上,否则还保不住他的性命,并且医药费用由元老爷京城的朋友另付,怎么给呢有人写封信拿一包袱的现银送来,所以元老爷您问这是哪位朋友,或是哪几位朋友,他回答不出,只知道有人在中间补送过医生费用,再次留言务必保元老爷性命。
据说濒死过的人,对生命格外珍惜,元添进养伤的时候,反复回想获罪当天的雷霆震怒权臣狰狞,伤势好转后,不敢多呆一天,急忙忙的回家转。
在半路上神魂稍定,惭愧没有打听和自己一起获罪的学子们结局,一介穷书生进京的他托付不到当官的朋友,但是手中有钱好办事,他可以雇用镖局。
学子们在殿试闹事影响太坏,消息受到封锁,镖局仅打听到一部分活着的人,元添进从自己的重伤猜测,这里面说不好有受刑而死的,但是打听不到也没办法。
他分出一千多两的银子,支付镖局费用以外,余下的给有家乡籍贯的人寄去。
携带两千左右的银两,腰包满满的转回。
书生意气险些粉身碎骨,元添进烙印般知道天子之威和权臣之慑,他觉得可能会有追杀,不知哪天就把自己以莫须有罪名投入监狱,然后不声不响的死去。
他买田盖房,成为新集镇上有名富户。又有挫折虽大,惧怕虽深,但是骨子里不认为自己有错。再也拿不出铮铮铁骨,那就换个方式书写自己的不平,他教书育人,攻读此生。尽力把每一天过出意义,哪怕夜半被锁拿走,此生无憾矣
家有余资,妻儿度日不难,坦然离世此生无忧矣
在这样的心情之下,造就一位老夫子的灿烂一生,虽没有做官也充实满足。
没有人提到他在京里的遭遇,当时窦万弗等权臣依然耀武扬威,知情的人不敢公开夸赞元添进,不知情的人就传开来,即是此生新集流传的,“元老先生淡泊名利挂冠而去,有官人家不做。他读书发财,因为他在京里办出一件高风亮节忠肝忠胆的大事情。”
大事情与发财有直接联系吗大家自己猜去吧,横竖元添进一贫如洗进京,囊囊银包而回,这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