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今言又梦到了年幼时逃跑被抓之后的画面。
她在雪地里跑了很长时间, 雪水浸湿了鞋子,冻得她双脚完全没了知觉,这也正方便了她不知疼痛地往前。
可即便是她不停不歇地跑了一整夜, 在天亮前还是被抓住了。
她被那些人扼住手腕, 拼了命地挣扎, 却仍然挣脱不了,嘶喊救命的嗓子变得喑哑无力。
柳今言生得漂亮,刚被卖进院里就选作瘦马培养, 所以带回去之后打骂自然是没有的。
嬷嬷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按进水缸里, 眼睛鼻子在一瞬间就涌进来冰冷的水, 窒息的感觉将她紧紧包围。
柳今言只剩下本能,用力地挥舞双手去挣扎, 却完全无法抗衡压在后脑的力道, 她一张口就喝了满口的冰水。
她双耳嗡鸣, 眼前发黑, 似乎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但嬷嬷却不是要杀她,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嬷嬷又拽着她的头发狠狠拉出来, 让她得以呼吸。
这便是她们惩罚柳今言的方式, 不会在她身上留下任何伤痕, 只让她在冰冷的水中反复体会濒临死亡的感觉。
而其他逃跑的女孩, 就生生打断了腿骨, 折断了手臂,拖到了所有女孩面前看。
这样的惩罚一度成为柳今言的噩梦,令她很长一段时间难以安眠。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将柳今言从难以挣脱的噩梦中惊醒,她惊坐而起,赫然察觉自己被梦魇吓出一身冷汗。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她赶忙扬声,“是谁”
“今言,是我。”
纪云蘅的声音传进来。
柳今言赶忙拿起手绢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揉了两把脸将眉间的惊慌抹去,而后下榻披衣,来到门边。
门打开后,纪云蘅穿着织金的锦衣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红木食盒,冲她笑了笑,“我来给今言送东西。”
“什么东西”柳今言欢喜地将她迎进门,“让下人送来就是,外面那么冷,何必还亲自跑一趟”
纪云蘅不觉得冷,她出门的时候总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坐马车来的,不冷。”
食盒搁在桌子上后打开,里面装了各种各样的糕点,做得华丽又精致。
“这是我从行宫里带出来的,你尝尝。”纪云蘅道。
柳今言讶异,“是皇太孙的厨子做的吗那岂不是御厨没想到我们这种人还有机会能吃上皇宫里的东西”
纪云蘅点着头说“对,施公公说那些厨子都是从宫中带来的。”
“那你可有经过皇太孙的同意该不是悄悄拿出来的吧”柳今言拿了一块,抿了一口,唇齿间顿时散开丝丝甜腻。
“是施公公说我可以带给朋友吃的,没关系。”纪云蘅给她拿了不少,双层的锦盒里装得满满当当。
柳今言乐不可支,两三口就吃了一个,“那我今日可有口福了,多谢云蘅。”
“你若是喜欢,我下次再给你带点来。”纪云蘅仿佛只是来专门给她送这一盒糕点,东西送到便要告辞。
柳今言跟在她身后挽留,“这就走了不在这里玩一会儿吗”
“不了,我今天算了下日子,也差不多要十五天,良学的眼睛快好了。”纪云蘅边往门处走边说,“这段时日他心情不好,我去给他买些京城里没有的好吃的。而且我作画的颜色用完了,顺道再买些。”
若是搁在寻常,柳今言一定会喊着陪她一起去,但今日下午她恰巧有正事,只得将纪云蘅送出门。
待她走后,柳今言回房中就着温热的茶水多吃了两块糕点,随后瞧着时辰差不多,便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衫,在脸上戴了完全遮住面容的面具,自后门出了住所。
这段时间嬷嬷们都忙别的事,再加上她们以为这些舞姬在泠州是人生地不熟,连这里的方言都听不懂,所以并不严格看管她们,只要柳今言在日落前回来,便不会引起谁的疑心。
但这些嬷嬷不知,被卖去游阳之前,柳今言曾被带着在泠州生活过两年。
她戴着面具去了西城区的一间赌坊里。
西城区本就是泠州人口最杂乱的地方,赌坊里更是五湖四海的男女都有,输上头的赌徒们大声吆喝着,一进去就被吵得耳朵嗡鸣。
柳今言身轻如燕,在人群中穿梭,避开相互拥挤碰撞的赌徒来到了最角落的一张赌桌上。
赌桌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庄稼吆喝着买定离手,人们纷纷拍下银钱下注。
柳今言挤进去,挨在墙边的位置,随便拍下几个铜板。
身边就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这把肯定买小,连开了三把小了。”
“我就乐意买大,不用你管。”柳今言回道。
“等你小半时辰了,怎么才来,我都输了快一两银子了。”那人又抱怨道。
“是你来得太早,我分明是按照约定时间。”柳今言转头瞥他一眼,压低声音道“突然叫我过来是什么事上头有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