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里多了一个,可以无理由包容她的人。
外套是什么时候被脱掉的,她也不知道,只坐在沙发前,断断续续地呜咽着。
靳睿倒了杯温水给她,打开一盏光线柔和的地灯。
他没坐在沙发上,蹲在她面前,轻拭她不断流出来的眼泪。
黎簌停不下来。
她已经没有爸爸了。
从来不敢和妈妈说,自己有时候会做梦,梦到小时候爸爸让她骑在他脖子上,挤在人山人海里,带她去看元宵节的花灯。
可即便她小心翼翼,她还是失去了另一个至亲。
手机在兜里响起来,是姥爷。
她忍着哭腔接起电话,听见姥爷早已经换成了欢快的语气,笑着逗她“还让我做好吃的,怎么这么晚没回来是不是你们又下馆子去了”
黎簌没忍住,哭着对电话里说“我在靳睿家,我都知道了”
黎建国匆匆忙忙从隔壁跑过来时,手里还惊慌地举着手机贴在耳边,过廊有融雪,老人滑了一下,被靳睿扶住。
“黎簌啊,小簌,你听姥爷说,没事儿啊别哭,还有姥爷呢”
老人笨拙地安慰着,“姥爷在呢,别哭啊,别哭。”
黎簌站起来扑进黎建国怀里“姥爷。”
靳睿拎着超市买回来的吃的,送他们回家。
那碗早晨封了保鲜膜、精心存留下来的藜麦粥,被黎建国倒进了下水道,黎簌看见了,沉默地坐在桌前,没有阻拦。
再也不觉得黎麦是可爱的粮食。
再也不觉得那是一份特殊的爱。
她没胃口,吃了几口,自己回房间去了,说想要早点睡,今天玩得累了。
黎簌关上卧室门后,黎建国也放下筷子,重重叹气。
他和靳睿说“她妈妈怨的不是她,是我。”
黎簌的妈妈是难产出生,生她的时候,黎建国的妻子已经比其他已婚女人生育年龄大了不少,也饱受非议。
她是妻子35岁那年才生产,两个人把黎丽看得格外重要。
黎建国的妻子在黎簌妈妈3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只有黎建国自己拉扯孩子,但更是悉心照料,又当爹又当妈。
只会干粗活的糙老爷们儿,也是在那时候才学会了做饭学会了家务。
黎丽是黎建国宠着惯着长大的,到了她上学时,黎建国哪怕一宿一宿不睡觉去做兼职,也不肯委屈孩子。黎丽从小吃的用的都比别人好,渐渐的,也养成了心高气傲的性格。
张斌是黎丽自己谈的男朋友,对她好,也来过家里几次。黎建国也喜欢张斌,觉得他老实本分会照顾人。
但有一天晚上,黎丽忽然和黎建国说“爸,我想去大城市。”
那之后,黎丽和张斌时常吵架,张斌是机械厂里的普通工人,有着最普通的家庭和最普通的生活理念,他不会丢下家里人去大城市,他也从未想过去大城市,去那里干什么呢
可黎丽要去。
吵了一个多月,黎丽发现自己怀孕了,一心要把孩子打掉出去发展。
有一天,黎建国把两个孩子叫到身边,语重心长,劝说他们先结婚把孩子生下来,稳定了再想以后。
那时候的老人们都有一样的观点,孩子到了年纪要结婚,姑娘大了不结婚是要被人说闲话多。
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
“黎簌的姥姥身体不好,她年轻时生了病”
黎建国像是触及到什么沉痛往事,苍老的手揉了揉眼睑,才开口,“她嫁给我时已经30岁,不能生育,我们本来都不抱任何希望了。可后来有了黎簌妈妈,我们就觉得是上天给我们的礼物,我生怕我的女儿有一点闪失”
那个年代信息闭塞,电视都没能普及,电话也不是家家都有。
在黎建国的观点里,小地方的人到了大城市是要被人欺负的,黎丽如果是男孩还好,可她是个女孩,是他家里唯一的宝贝疙瘩。
黎建国这个当爸爸的,觉得自己能干,能赚到钱,绝不会让女儿去受人白眼去吃苦。如果女儿在身边,谁敢欺负她,他一定要去和他们拼命。
所以他和所有思想陈旧的老人一样,希望把女儿留下。
他支持她结婚生子,希望她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
可是黎丽没能如他想的那样幸福
谁也想不到生活日新月异,人人手里都拿着手机,不用见面就能视频联系,电视越来越轻薄,高铁飞机2、3个小时就能去各个城市。
小地方的人到了大城市也一样有机会,机械厂倒闭,现在不比谁能扛得动大米,要比脑力。
黎建国也没有想过,他娇生惯养的女儿也拥有可以在大城市打拼的能力。
“小睿啊,姥爷是不是真的错了”
老人用手背抹掉眼泪,“我的姑爷走了,女儿也不要我们。现在我的孙女,她一定也怨我”
老旧的卧室门“吱嘎”一声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