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逆旅(1 / 2)

贺兰絮叨着,还在说他的蛐蛐如何骁勇善战,他家架设的蛐蛐擂台如何豪华瑰丽。布暖听得厌烦,“你简直就是个碎嘴子好好的男人家不骑马,和我挤一辆车,我都不稀罕说你”

“谁说男人一定要骑马这大热天的,头顶上烤着,屁股下面硌着,谁受得了我又不是沈容与,大唐武将里头的中流砥柱,爱骑个马耍威风。我是小小一介文儒,还是坐车适合我。烦了看看沿途风光,累了倒头就睡。活着是用来享受的,整日间奔波劳碌,老来回头想想,一天好日子没过上,这辈子白活了”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说辞来辩驳,看她一脸憋屈的样子,他笑嘻嘻地问“你是不是困了”

她心里装着事,哪里睡得着只不过为了和他唱反调,故意道“我困了又怎么样你在边上,我压根没法子睡”

贺兰别过脸,“为什么不能睡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睡觉的样子,傻愣愣半张着嘴,一点没有醒着时候的

机灵劲儿。”

她面红过耳,握着拳头梗起脖子,“你胡说我乳娘说我睡着的时候最美了”

“她那是安慰你。”他忍笑道,看着她搜肠刮肚找说辞的表情,愈发觉得逗她是人生一大乐事。他拿折扇敲着掌心感慨,“暖儿啊,我若不是有了意中人,娶你应该也是很好的吧咱们闲来拌拌嘴,至少不会无聊,对不对”

她瞪他,“不对你是我的冤家死对头”

他的脸上立刻出现悲苦的神色,“我以为你拿我当朋友,谁知道你还把我当仇人你这没良心的,枉我对你这么好就算是我硬把你弄进宫的,瞧着我待你的一片情,以前那些梁子也该解了吧”

布暖被他说得浑身起栗,往边上缩了缩道“你能不能有点正形瞧你这积糊劲儿,莫不是女扮男装的吧”

他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拉过她的手就往自己胸口贴,“你摸摸,看是不是女的。”

布暖吓得忙往回收,事后忆忆,还真是一马平川的

。只是他这么肆无忌惮,真叫她没脸。她怅然道“你要是个女的倒好,情路大约就平顺了。”

他怔了怔,“你说什么”

她有点心虚,当面戳穿人家的伪装不太厚道吧他谈起自己来毫不含糊,他的脆弱和怯懦从不讳言,但是感情上的事隐藏起来绝口不提。珍视到了极处,又无法诉说,自然和别的大不相同。

她背过身躺倒,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我什么都没说。”

他久久不语,隔了半晌方叹道“你真聪明,其实你早就看穿了,是不是”他自嘲地笑,“我以为掩藏得很好,却一再地被人窥破。先是天后,然后是你,你瞧我做人有多失败”

她暗里唬了一跳,也不敢随意接口。他对天后没计奈何,自己小命在他手上捏着,万一他来个杀人灭口,把她往崤函古道哪个激流险滩上一扔,那她就真成了黄河边上无名枯骨了。

他看她一眼,这丫头背部线条明显僵硬,想是对他很忌惮吧他并不计较,也没有恼羞成怒的感觉,反

而蓦然轻松起来。之前总归背着她,更找不到契合的时机开口。如今她既然知道了,便没有必要再躲闪了。天晓得他其实多想有个人说说心里话,其实场面上混迹的郎君哥儿,交的大多是酒肉朋友,走鸡斗狗时一呼百应,却没有真正能掏心窝子的对象。

他曲起腿,把下巴搁在膝头上,慢声慢气地说“没想到头一个看透我的人是你,看来这个朋友你不认也不成了。你没有发现么,咱们俩遭遇的爱情何等相似同样要历尽艰辛,同样的有口难言。不过认真算起来,你比我还强些。实在没法子了,可以让他带着你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只要他想做,没有办不到的。可是我不成,弘的地位摆在那里,一言一行不能有任何差池。最倒霉的是我爱他比他爱我多,这就注定了我不得善终。天后也许会除掉我,可惜,我连为爱情牺牲的资格都没有。”

她涩然,撑起身道“你别这么说,说得我怪难受的。他未必不爱你,就像你说的,他坐在云端里,和平常人不一样。站得越高,摔得越狠,对不对所以你应该等,等他坐稳了江山,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他仰起脸,嘴角有些扭曲,“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啊。”他转过脸看她,“我罪名足够多,哪天朝廷把我推出去砍头,会有很多人拍手称快,因为我是个罪大恶极的败类。”

她突然无比心酸,不过是爱一个人,真的会为爱送命么他这样说自己,她愈发觉得他可怜。他并不坏,只是活得恣意,所以天下人都误解他。

她哽了哽,“胡说,你不会死的”

他看见她眼里滢然有泪,笑着抚了抚她的头,“有冬司簿为我一哭,也算值了”

她不再理他,踅身歪在了隐囊上。她到兰台不过月余,一个月罢了,能了解他多少也许他的确有让人诟病的地方,但在她看来他罪不至死。爱情一旦和政权交锋,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几乎是可以想象的。爱情其实那么脆弱,稍一疏忽,便足以叫人灰飞烟灭了。

“他要娶亲了。”他的声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