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疾雨(1 / 2)

初六天色不大好,昨夜还是长安一片月,今早起来就已阴霾沉厚。紫薇的一树花叶在风里飘摇,穹隆那头传来滚滚的雷声,乳娘说今年立夏到现在没下过雨,今天的声势必定是极大的。

布暖匆匆打扮妥当了唤玉炉送油纸伞来,她还记挂着要给老夫人请安。算算时候舅舅应当也过去了,这两天二圣不在长安,说是游了骊山要往东都去,带走了一干文臣,留下几位上将军驻守京畿。容与这趟休沐千载难逢,可能要持续好几天,至于在不在家里停顿,就要瞧他自己的意思了。

她隐隐急切,头顶上雷声震天,她倒顾不上害怕了,打了伞便下月台,沿着廊庑朝园子里去。

香侬气喘吁吁在后面喊“走慢些,仔细脚下,摔着了可不是玩的”

布暖一味催促“还不快些等着淋雨你是吴月娘吗裹了小脚的”

香侬打趣道“我要是吴月娘就妙了,叫你背着我走”

“好丫头,你要反了”布暖回身扑过来,“先叫你背背我

两个女孩打打闹闹到了抱松亭前,再要往紫荆夹道上去,一道闪劈下来,划亮了大半个长安城。等不及布暖和香侬抖成团,天上的雨就跟泼下来似的,那排山倒海的架势真个儿吓死人。

伞是撑不住的,只好退回抱松亭。两个人面面相觑,狂风夹带着暴雨横扫进亭子里,只有南墙根下一道石碑可以遮挡,于是退到碑座下蜷缩着。

布暖无可奈何“都怪你。”

香侬很认命的点头“都怪我。”

“不知道舅舅在不在渥丹园里”她喃喃,探着脖子张望,“他不会淋着雨吧香侬,昨天夜里舅舅回竹枝馆了吗”

香侬想了想,脸上发红“你琢磨什么呢他不回竹枝馆住在哪里难道留宿在碧洗台了”

布暖咂了咂,颇不是滋味“还没成亲呢,怎么能这样”

香侬嗤之以鼻“你是孔圣人托生的一个屋檐下住了那样久,明里暗里的,谁知道究竟怎么样既然只缺大礼没行,那个也没什么。”

布暖侧目“香侬,你懂得真多我瞧舅舅不像这样的人,

他是正人君子,决计不会做这种事。”边说边觉得喘不上气来,她捶捶胸口,潮湿的空气并不压迫心肺,为什么她会呼吸困难

香侬蹲着,抱着胳膊道“那就不知道了,人家只差一步就成夫妻了,又是两姨表兄妹,私底下怎么样,也不足为外人道啊。”

布暖还是不服,列举出了自己和夏家九郎“我们还不是什么都没有”

香侬道“那不一样,你和夏郎君没见过几次面,又不是青梅竹马。我问你,你心里爱不爱夏郎君有没有想过日后和他同床共枕,为他生儿育女”

布暖想都没想就摇头“恁地吓人他都死了,你还问我这个”

香侬做不出所料状“你看,这就和舅爷他们不一样。两情相悦了,舅爷留宿在碧洗台便是顺理成章的。横竖是在自己家里,就算下面奴才知道也没什么,谁还敢说主子的不是”

两情相悦布暖没好说出口,她总觉得舅舅对知闲淡淡的,不见得有多亲密。若说知闲对舅舅一往情深还有点可能,硬要鼓吹他们怎样恩爱,好像有点牵强。

“我一直想问问你,你昨天是和谁一起看竞渡的”香侬扭过脸看她,“回来像根霜打的茄子,傍晚又发了那通无名火,可是外头遇着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布暖窒了窒“没什么事,你别瞎猜。”

香侬和玉炉不同,玉炉大大咧咧简直就是个傻子。香侬长了十八个心眼子,有时候连秀都不及她细心。

她挪过来一些“蓝将军不是下水竞渡了吗,你一个人在岸上”

下人太机灵,做主子的会很吃力。如果都像玉炉一样,她的日子就会松泛许多了。

布暖挠挠头皮,左瞟一眼右瞟一眼,打着哈哈道“是啊,他把我安置在那里就走了,等夺了魁再回来接应我。”

“是真的”香侬乜她,“这就是蓝将军的不是了把你独个儿扔在那里,万一遇上了人伢子,拿麻沸散弄晕了你,转手倒卖到西域去怎么办”

“云麾将军手底下有侍从,怎么能让我被人贩卖”她咧嘴笑道,“反正我不担心,就算卖到番邦去,不是还有舅舅吗他总会救我的”

在她眼里没有舅舅办不成的事,刚到长安怵他,现在倒有些

依赖他。想起他就有种笃定的感觉,就算天塌下来了,还有舅舅替她顶着。

只不过这份信心也是稍纵即逝,她到底还是怕舅舅会厌倦。他是知闲的,大婚以后会有自己的小家,会事事以他的夫人为主。自己是外人,就像秀说的,没有一辈子依靠舅舅的道理。

她闭上眼,垂下头,把脸埋进臂弯里。前途渺渺,身不由己,只有随风飘,飘到哪里就在哪里扎根。

“香侬,你心里有没有喜欢的人”布暖温吞地问,“原来在洛阳的时候就听说你和账房上的维风好,你要是留在洛阳,或者能有个结局。现在跟我来了长安,不知将来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