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宁得罪一品文士,莫得罪七品武夫。文官倾轧,不过搞脑子,弹劾、参奏,像慢性毒药,发作起来虽缠绵,过程却要费些时日。武将不同,三句不对路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立竿见影,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一切就完结了。
退一万步,纵然身手能与镇军大将军抗衡,接下来再想过安逸日子必定有难度。武械不过文斗,不怕匹夫有勇,怕只怕匹夫有谋。沈容与十年之内由五品升作从二品,没有点手段断乎不成。
还有蓝笙,这人也是个大麻烦。不管他的话属不属实,他和沈容与二十年的交情,一旦有了什么,必定第一个冲出来。
能看不能吃,这种煎熬于贺兰郎君来说比死还难受。他乜了一眼管事“瞧见沈家娘子了吗赶紧想辙”
管事嘬嘴计较起来“恐怕麻烦,沈大将军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这事办起来还有些胜算。”
“蠢物”贺兰敏之斥了声,沉吟片刻生出一计来,“你去备礼,叫上李量,就说我给他相了门亲,明日领他上镇军大将军府里提亲去。”
管事一听就知道他的用意,李量是李家宗室,细算起来是侄儿辈的,也不知吃了什么迷魂药,对他家郎主言听计从。若借着他的由头去提亲,最不济或者可以和佳人见上一面。万一要是运气好有下文的话,李量娶了来,新娘子不就是替郎主预备的吗
贺兰敏之豢养的都是些走鸡斗狗的奴才,平生最爱干这样的事,主子一发话,强烈激发了他的积极性。咧着缺了颗门牙的嘴,无限欢愉地拱手唱喏“十八样果子来他两包,还有九子蒲和嘉苇禾,小人这就酬东西去。”
贺兰拿扇骨敲着手心道“沈家老夫人那里备些上好的阿胶,成不成都在她一句话。”
管事又迟疑起来“适才云麾将军的话郎君可听见要是那位娘子当真许了蓝将军怎么办”
贺兰敏之一啐“这样多的废话凭她许没许,先去探了路再说。上门提亲不犯王法,若不成,大不了辞出来,我自有办法料理她。”
端午黄昏,残阳如血。
长安已然入了盛夏,地面蒸笼似的,枝头叫蝉鸣得声嘶力竭。回馆内小憩了片刻,容与进渥丹园去给老夫人请安,顺带有
些话要和母亲交代。
蔺夫人盘腿坐在胡榻上,面前摆了小几,几上铺着红毡。仆妇拿钳子磕好了核桃,她把核桃仁儿接过来剥衣子,右手边堆了满满一碗,看见容与进来,因笑道“我正念你呢午觉起来就听说你回了府,不是说宫里有宴吗,怎么回来了前头也去瞧了竞渡倒正好遇见暖儿他们。”
容与给母亲见了礼在下首席垫上落了座,计较着今天出去游玩是瞒着母亲和知闲的,便留神斟酌道“二圣往骊山驻跸去了,随扈指派了邢皋,营里将卒也休沐,我得了空就回府了。恰巧在坊门口碰上了蓝笙和暖儿,就一道到了门上。”
蔺氏哦了声“你回头瞧瞧知闲去,我看得出她今天不高兴,在我面前笑着,转个身就孤孤寂寂的模样。”
容与应个是,随口问“阿娘剥这些核桃做什么”
“昨儿听戏说起糖核桃,才想起你小时候爱吃,多年不做,险些忘了。”蔺氏叫人取碟来,拨了一些打发丫头递给他,“甜瓜瓤儿伙房里还没送来,先用些个,也蛮好吃。”
容与把小碟托在手里看,核桃衣最难剥,仁儿上坑坑洼洼全是抠坏的地方。其实他早就不爱吃这个了,母亲还拿他当孩子,辛辛苦苦忙了半天,他碍着母亲情面是不好说的。
捻了个放进嘴里,果子很嫩,脆生生微带些甜,却已经找不到幼时吃小食的感觉了。
蔺氏看着儿子,心里满是欢喜。好容易带大了他,如今功名有成,似乎什么都不缺了,只等媳妇进门,她的担子就算卸下了。
“我上回说的节礼,你不必操心,已经托了你表兄代你送去了。”蔺氏说,就着婢女手里的磁盘盥手,“节下忙情有可原,等过了节,挑个日子还是要往叶家去一趟的。别叫宗亲说咱们拿大,名声要紧。”
容与道是,心里念着布暖的事,搁下碟盏正色道“我才刚听晤歌说,他和暖儿凑热闹,瞧人射黍的时候遇见了贺兰敏之,只唯恐贺兰对暖儿上心,阿娘怎么看”
蔺氏自然听说过贺兰敏之的大名,武后的外甥,韩国夫人的爱子,魏国夫人的哥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
“有这样的事”她皱了皱眉,“早知道该当避开的,怎么偏遇上他依着我,还是仔细些好,叫暖儿少出门吧外头不安全,在府里,他总不好到府里来抢人”
容与道“我也是这意思,回头往坊内添戍守,只是要劳阿
娘多照应。”
蔺氏笑道“这是什么话,你是她舅舅,我是她外祖母,倒要你来托付我你只管放心,暖儿这里权且放一放,只要在府里便出不了事,要紧的是知闲。你们表兄妹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打量你愈发不上心了,知闲顾全你,有什么委屈也不说,你自己怎么不自省她是要伴你一世的人,你这样轻慢,往后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