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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八,你可把我给坑苦了。”
京城一家饭馆的包间里,一位有些英年早秃的斯文汉子向唐子风抱怨着。
包间里有十几个人,年龄相仿,看起来也都有点“成功人士”的气质,只是相互之间的称呼还带着一些孩子气,叫排行或者叫绰号啥的,间或有称呼官衔的,听起来也有些阴阳怪气,显然是称呼者没把对方的官衔放在心上。
这是唐子风大学同学的一次寻常聚会,聚会的名义正是欢迎那位秃顶汉子来京城出差。酒过三巡之后,大家便三三两两地分别聊起来了,秃顶汉子揪住了唐子风,向他大倒苦水。
秃顶汉子名叫崔硕,是唐子风在大学时候的同寝室同学,在寝室里排行老三。毕业时,他被分配回了老家宁乡省,经过20多年的奋斗,如今在宁乡省下面一个名叫春泽的地级市当副市长,分管工交财贸,据说这次来京城,也是来“跑部钱进”的。
“崔市长何出此言啊,我怎么就坑你了”
唐子风平白被崔硕埋怨了一句,不明就里,不过也没在意。这位崔三哥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就喜欢一惊一乍的,没事玩点别人都听不懂的梗,然后看着别人懵圈的样子,自己乐不可支。
唐子风自忖最近没和崔硕以及春泽市发生过任何联系,于是认定崔三肯定又在抖小机灵的。
崔硕撇撇嘴,说道“唐大总经理,你虽不坑我崔硕,我崔硕却因你而被坑,你说这事怨不怨你”
“愿闻其详。”唐子风说。
崔硕说“我问你,你们集团是不是最近搞了一个16米数控镗铣床,号称是世界最大,在媒体上吹得神乎其神的”
“的确有这么回事。”唐子风说,“不过这也是因为媒体那边不了解情况。其实我们搞的16米镗铣床,只是并列世界最大。我们正在搞的28米镗铣床,那才是真正世界最大的,把德国、日本的同类机床都甩到南极去了。”
“你还吹”崔硕不满地说,“你们搞台什么设备,自己偷偷摸摸地搞,静悄悄地把钱赚了,不就得了,成天在报纸上吹个球啊”
唐子风笑道“崔市长说这话就不讲理了,你们春泽不也天天吹牛吗,说你们当地生产的圆珠笔芯产量占全世界的30,还逼着我们集团非要采购你们春泽出产的圆珠笔不可,我说过你啥了吗”
崔硕一拍大腿,说道“坏就坏在这圆珠笔芯上了。我跟你说,就因为你们吹嘘你们的16米机床,结果,我们市的圆珠笔产业就中枪了。现在省里天天给我们施加压力,这不,我实在扛不住了,就到京城来了。我告诉你,我这趟来京城,跑农业部、商务部都是捎带的,我主要就是要见你这位临机集团的总经理。”
“有这事”唐子风听对方说得认真,知道这已经不是玩笑了。他问道“你找我干什么还有,我们的16米机床,怎么和你们的圆珠笔扯上关系了”
崔硕长叹一声,说道“你是有所不知,就因为你们的16米机床宣传得太猛了,有人脸上挂不住,就拿我们开刀了。这个人,想必你也知道,就是咱们学校的那个齐木登。”
原来,随着中国工业水平的不断提高,这些年国家越来越高调地强调自主创新,不断宣传中国的各种创新成就。临机自主开发的16米数控机床在乌蒙水电站设备制造中取得重大成就,自然也就成了媒体宣传报道的重点,一些媒体使用了诸如“国际领先”、“世界一流”之类的说法,而这就难免刺激到了一些精神跪族的敏感神经。
齐木登就是精神跪族中的一个,他打心眼里就认为中国不可能拥有世界一流的技术,所以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要下意识地质疑,顺便写点酸溜溜的文章讽刺一下。16米数控机床是一个超出他知识范围的东西,媒体上说的内容言之凿凿,有数据,有对比,他想反驳也找不出一个破绽来。
憋了好几天,齐木登终于从自己偶然看到的另一条消息上找回了自信,于是写了一篇博文发在网上,和临机的16米机床唱起了反调。
在这篇博文中,齐木登曝了一个陈年老料,说中国目前是圆珠笔芯生产大国,每年的圆珠笔芯产量达到全球90。然而,中国用于加工圆珠笔芯前头那个小钢珠的机床,却是从国外进口的。用齐木登的话说,叫“不得不依赖于外国”。
所有中国能够制造的东西,都是别人不屑于造的东西,是落后技术。
所有中国造不出来的东西,都是高科技,是人类文明的最高表现。
这就是齐木登等人的世界观。
齐木登在博文里,把临机的16米数控机床说成是傻大黑粗的过时设备,之所以要造这么大,仅仅是为了满足领导好大喜功的嗜好,对于国民经济没有任何作用。
而中国目前还需要进口的圆珠笔钢珠制造机床,则是关系国家兴衰的重器。哪个国家制造不出这样的机床,将无法自立于民族之林。
如他从前写过的其他博文一样,这篇文章里充斥着诸如“深刻反思”、“脚踏实地”、“大国之殇”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