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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里,檀生敏锐地捕捉到信昌侯身形微微前倾,似是略有急切地等待着檀生的回答。
“风从南岸起,客从北方来。”
檀生轻声道,“客临门,带煞归,解围困。”
信昌侯的嘴角若有若无地向上一挑,看似不经意间将折子推到了昭德帝面前,折子上三个大字“北疆军”被朱批圈了三次,昭德帝迅速将北方北疆、客临门还未走马上任的北安侯联系了起来
信昌侯轻咳一声,手指摸了摸鼻尖,一副了然的样子。
昭德帝顿时怒火从心起,眉梢向下一耷拉,手拍在了桌上,声音低沉,“合真道长的意思是,只有打开定京城的大门,让北安侯及北疆军进京,朕梦魇的毛病才好得了藏在这青云台里的脏东西才赶得走”
昭德帝的语气很不好。
海得才立在一旁,手心生出了汗。
他在昭德帝这么几十年,听过昭德帝暴躁狂怒,也见过他肆无忌惮地发泄愤怒,这么压抑且克制的怒气,他倒是第一回听到。
拉弓是怎么拉的来着
是不是先憋着一口气儿使劲儿往后拉,手一松,那根箭才会弹得远
昭德帝现在越是压制愤怒,之后的爆发就会越惊人。
海得才怜悯地看了眼檀生。
也不知信昌侯这挨千刀的在昭德帝面前说了啥
可惜了了。
好好一个小姑娘,正前途无量,如今也不知道是死是残了。
昭德帝语气不对,檀生一听就听出来了,昭德帝语声中的戾气蓄势待发,就像一座烟火库,只需要一颗火星子,整间房就会被炸飞到天上去
妈的,失心疯就是失心疯。
之前一口一个“道长”,甜得跟加了蜜糖似的。
如今翻脸翻得也快,一张脸阴沉沉的,恨不能将她一口吞了。
这宫里的差事看上去是个铁饭碗,可跟着个喜怒无常的东家,这友谊的小船真是说翻就翻呀
“若是贫道说是,皇上还信吗”檀生笑了笑,面色半分未变。
昭德帝一巴掌拍在桌上,震耳欲聋。
“合真道长朕信重你推崇你尊敬你你竟如此糊弄朕”昭德帝面红眼赤,“你从一开始进宫面圣,这一步一步就是算好了的你是赵显的侄女,赵显的长嫂姓白北疆军里那欺君之罪的白溢也姓白当初白家上贡的那根阴沉木龙雕,龙眼瞎了,龙爪废了朕将白家满门抄斩,白溢死里逃生,连朕的圣旨都不顾朕下的旨是什么是放屁吗”
信昌侯顺势将折子往地上一扔,提高声量接过昭德帝话头,“合真道长”他顿了一顿,笑了笑,“还是叫你赵姑娘吧。”信昌侯走到檀生面前,面色一凛,“赵姑娘处心积虑靠招摇撞骗的本事进了宫,可不是为了皇上,更不是为了大启的江山。什么龙纹木雕、什么客从北方来,你把皇上耍弄得团团转,不就是为了给白溢将军回京铺路吗你这个外甥女,为了舅舅,可真是殚精竭虑、算盘打尽啊。”
檀生沉默地立在一旁,不置一词,也不为自己辩解。
昭德帝的怒气到达了顶点。
他什么都可以忍。
真的。
若这合真道长没真本事也好、是为了荣华富贵也好,他都能忍毕竟这些时日,合真道长处处站在他的立场考虑,也着实为他化了难、解了惑,甚至合真道长面对他,没有看不起、没有瞧不上,对他就像对一个平常的修道之人似的,这让他感到很舒服
可他不能忍,合真道长骗他
不能忍,一开始那些“金仙投胎”“仙班下凡”的话是为了接近他而骗他
那这和龚国师偷偷摸摸翻他的荷包有什么区别
甚至,性质更恶劣
他身边总是这样的人
总是这样
带着目的,带着想法来接近他,蛊惑他,把他当做傻子一样糊弄
这样好玩吗
好玩吗
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个人是真正想为他好的
母后喜爱的是福王,父皇看重的是江山,文臣武将渴求的是他带给他们的权势和地位,后宫宫妃向往的是他的宠爱带来的偏重与好处。
谁都不是真真正正为了他。
哦不,信昌侯算一个。
信昌侯为他挡过刀。
信昌侯是真的为他好,才会查了这合真道长的底细,才会火急火燎地来报
信昌侯越逼越近,狭长清冷的双眸紧紧盯住檀生,冷笑一声,“赵姑娘,都是假的对吗你设这么一个大局,只是想让白溢名正言顺地进京,为白家翻身罢了。你指认龚国师待皇上的心不真,你这心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别说了”昭德帝高声道,“把合真道长杖责五十大板狠狠地打再赶出宫去赶出去让冀北大营的金吾卫将白溢就地正法十五年前就该死的人,如今就让他把这条命补上”
五十板子啊
这年轻小姑娘可就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