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才中学门口遇见那人,天也下着雨。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前年的八月三十号,酷热的夏季迎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他拿着档案袋,撑一把长柄黑伞,下车后大步往学校里面走,雨实在大,携着凌厉狂风扑面而来,让人无法招架。
他从小不喜欢雨天,拧着眉去看皮鞋上泥渍,手里的伞,突然被风卷走。
成年后,他罕少有那样狼狈的时候,夹着档案袋急匆匆去追伞,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女孩儿。
隔着重重雨幕定住视线,他看着她的脸,有一瞬间的恍神。也许,无论再过去多少年,他都无法忘记那一幕,那一天,那一场雨,21岁的他,遇见了16岁的江沅。
她穿着育才中学红白拼色的校服,脸庞素净,清纯美丽。
“给。”
那把伞被她递了过来。
雨水落在他伸出的手臂上,打湿了衬衫。
他来不及道谢,女孩微微提起唇角,抬步进了校门。
他看着她背在后面的书包,忍不住笑了,“这学校,学生素质还挺好。”
夏末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他衣服却湿了,办完手续后没有去教室。第二天早读时踏进那间教室才觉得,缘分真是奇妙,这么快,又见到她。
大雨后的天气总会很好,蔚蓝清透,光线明亮。
他站在讲台上,听见旁边的女老师笑着介绍他“这是陆老师,我们班这学期的语文实习老师,大家欢迎。”
“陆老师好。”
她坐在台下,跟周围学生一起鼓掌。
座位临窗,阳光笼在她脸上。
好像一场宿命。
两个照面,她入了他眼,占了他心。
“陆远”
疑惑的女声,轻推他胸膛的动作,一瞬间,将人拉回现实。
陆远神色疲惫,“很晚了,早点回去吧。”
姜瑶仰头看着他,唇瓣微动,许久,懂事地点了点头,“那好吧,你今晚早点休息。”
“嗯。”
陆远微笑,头一低,在她额间落了个吻。
因为这个吻,姜瑶心满意足地上了车。目送车子消失在道路拐弯处,陆远转身回家。客厅里,张雅沁去而复返,看见他走近便问“回去了”
“嗯。”
一问一答之后,气氛凝滞了片刻。
张雅沁瞧他情绪不高,关心地问了句“怎么了工作不顺利”
“可能吗”
陆远抬头看她,毫无征兆地,讽刺一笑。
这个笑刺得张雅沁变了脸色,“你这什么意思”
“没什么。”
“相亲是我安排的,交往是你点头的。阿远,妈从小亏欠你的,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给你补回来。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十几年,妈能害你不成”
“”
“你不要告诉我,你心里还想着那个丫头”
“我上楼了。”
话落,陆远直接走了。
目送他上楼,张雅沁重重地吐出口浊气,坐到了沙发上。
她认识陆淳二十多年,为了当这陆家的女主人,也隐忍了二十多年。怪谁,只能怪她家境卑微,配不上陆淳这天之骄子。两个人谈上了以后,陆淳迟迟不敢带她见父母,她担心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咬牙未婚先孕。原以为自己能母凭子贵,却没想到,陆淳要分手,还让她打胎。
他到了适婚年龄,周末里,父亲让他陪着远道而来的朋友吃饭,吃个饭的工夫,他看上了父亲老友的女儿。宋婉瑜是名门闺秀,会钢琴爱读书,温软白嫩,天真动人,她说话声音很小,笑都不会大声,陆淳对她一见钟情,直接陷了进去。门当户对、长辈撮合,他预备结婚。
她能怎么办
不甘心。
拿了钱寄居哥哥家,偷偷生了孩子。
陆淳知情的时候已经结了婚,又惊又怕,大发雷霆,她抱着他腿哭,说为母则刚,她不后悔,不舍得,哪怕不要名分,也要好好地将儿子抚养长大。
可能她当时实在太情真意切,陆淳软了心肠,无奈安置他们母子。
她去了宋婉瑜跳舞的教室,一来二去地,成了她在安城最好的朋友,看着她怀孕,享受着本该她享受的一切。嫉妒到发狂,施展了百般手段,又将陆淳勾上床。不知道该说宋婉瑜单纯还是蠢笨,结婚生子十来年,没有察觉到跟别人分享着老公。最后眼看她不行了,她心里畅快,诱着陆淳在她的琴房里云雨,气得她又喘又吐,当场丧命。
可怜见的,死不瞑目
她如愿以偿嫁入陆家,却没想到,自己这儿子,只能当个继子。
陆淳不敢将陆远的身世公开,连老两口也不敢告诉。没办法,一说就得引发陆家大乱,老爷子顽固耿直,说不定会拿拐杖将他们一起打死。
她也怕,牙齿咬碎,一心为儿子图谋。
偏偏这孩子是个扶不上墙的,看上了那种出身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