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味轩那边大家吃得心情愉悦,宾主尽欢,顾家此时却是愁云惨淡,慌作一团。
顾长冬本来就已经年逾九十了,打从过了八十五,他的身子骨便一天不如一天。
年前本就大病了一场,大夫都说怕是过不去这个年了,最后好歹的是缓过来了。
没想到这才过了年就又受了刺激,当场便口歪眼斜,大小便失禁,人事不省。
顾旭伟带人把老爷子抬回家的时候,就把他娘汪氏吓得几乎瘫软在地。
可是她却连这个资格都没有,她如今掌管中馈,家里男人们都不在,一家子下人都等着她吩咐呢
汪氏强打起精神,一边叫人给老爷子擦身换洗,一边赶紧派人去请大夫,还得派人去通知家里的其他人。
等着大夫来的这个空档,顾家的老少爷们都接到消息,纷纷赶回家来。
汪氏见丈夫回来,忙上前低声道“爷,我看着老爷子怕是不太好,要不要把东西准备起来冲一冲”
顾家长孙顾鸿潍眉头紧锁,咬牙道“你先别声张,我悄悄去跟爹和几位叔父商议一下再说。”
顾长冬的几个儿子凑在一起一合计,都觉得老爷子这回看着有些凶险,怕是要不好,还是先准备起来,有备无患。
下人们立刻就忙起来了,将早早就给老爷子准备的寿材抬出来一字摆开,寿衣和寿鞋也都拿出来摆在了炕头上。
这边东西还没摆好呢,大夫就已经到了,正是顾老爷子用惯了的袁大夫。
袁大夫给顾老爷子调养身子已经十几年了,与顾家上下也都熟悉,进门便也顾不得寒暄,直接进屋查看老爷子的情况。
只见顾长冬目合神昏、面赤如朱、牙关紧闭、鼻息如雷,诊脉只觉脉洪大而数。
袁大夫忙取出针包,用针刺百会穴。
他紧接着又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三粒丸药,叫人用力挖开老爷子的牙关,总算是合着水将药丸悉数灌入。
袁大夫擦了把汗道“药能送下去的话,还有希望能保住性命,我写个方子,叫人赶紧去依方抓药,回来后速速煎药。”
一副药灌下去之后,顾老爷子的症状稍有缓和,眼睛能睁开看人了,但依旧不能言语,身子也无法动弹。
袁大夫忙得满头大汗,给老爷子诊脉后又另开药方,叫人去抓三剂回来,按照时辰煎药。
当晚袁大夫就没有离开顾府,跟着顾家上上下下一起守了一个通宵。
待到第二天晌午,三剂药全都服下之后,顾老爷子才勉强能够言语,但是舌头发硬,嘴角右歪,说出来的话也是含混不清。
右侧手脚痿软无力,浑身关节皆痛。
说话困难加上无法自如地支配身体,让顾长冬整个人都十分暴躁。
他如今只有左腿和左手能动,所以时不时地打翻药碗、饭碗,抓到什么就丢出去砸人。
谁若是没经过他召唤就凑到床边的话,就会被他抬脚猛踹。
顾家上下都乱作一团,酒楼的生意如今都顾不得了。
顾老爷子就是顾家的天,谁都知道,如今乐元楼若不是还有顾老爷子这个厨头的名气撑着,早就快要开不下去了。
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顾老爷子当年创下的家产之大,还是足以让所有的顾家子孙垂涎三尺的。
如今顾老爷子病重,却连个继承人都还没确定,其他人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酒楼的生意,一个个儿全都凑到床前来扮演孝子贤孙。
若不是顾老爷子脾气暴躁轻易不许人靠近,这些人怕是都要冲到床边来端屎端尿以示小心。
只有从小跟在顾老爷子身边长大的顾旭伟是真心担心老爷子,天天衣不解带地陪在床边伺候。
好在顾老爷子对这个自己一手拉拔起来的重孙还算看重,见他心诚,便默许他留在屋里。
但是这一举动却引起了顾家其他人的强烈不满,都担心顾旭伟在里头哄骗顾老爷子,或者干脆假传消息,到时候把顾家全都把在自己手里,那其他人可怎么办。
顾旭伟根本顾不得外头那些人会想什么,他一心只希望顾老爷子能够好起来。
他还记得前几日太爷爷红光满面地对自己说,只要得到夏月初手中的那本菜谱,顾家就重振有望了。
顾旭伟从小跟着太爷爷身边长大,看着他切菜、颠勺、调味,厨房里的一招一式都好像有着魔力,吸引着年幼的他。
也是他,眼看着顾老爷子年纪越来越大,眼睛花了,手不稳了,甚至连味觉都开始退化了。
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其实他自己心里比顾长冬还要着急。
顾旭伟希望能够在太爷爷的有生之年能够继承他的衣钵,甚至将发扬光大。
但是,世间许多事,都是难遂人愿。
顾旭伟热爱厨艺,也有毅力,唯独缺的就是那一分天赋。
而这一分,则注定他只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厨师,却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厨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