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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城的姑娘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进入九苑十八坊三十二楼的姑娘,每一样都是能说道说道的。
杜十娘在入春风城之前便已经学了音律许久。
石闲的基础还是她教的,她算是石闲的启蒙先生。
只是遇到杜七的时间点太过靠后,那时她已经不再去青玉台演出,吃饭也是靠着点妆,故杜七一直没有听过。
杜十娘本以为就算杜七没有听过,也应该能想到她作为春风城的姑娘是会这些东西的。
“我没见过十娘弹琴。”杜七闭着一只眼说着。
“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杜十娘哼了一声,随后心疼道“好了,头痛就不要说话。”
杜十娘起身,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一身黑衣,想着也不需要那么多规矩,便跪坐在地,打开琴盒,掀开那白色柔布。
一张淡色古琴平放于琴床,银丝琴弦在昏暗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芒,琴身长三尺六寸五,通身都是一个“韵”字。
杜十娘取出那一张沉重七弦,玉手自一方拂过琴面、琴弦,琴徽、停留在轸子上感受着那熟悉的润滑手感,笑了笑。
“也真是许久没见了。”
这琴叫归桑,不过她其实已经不念着家乡了,取这个名字只是因为她曾经这么想过。
“好漂亮。”杜七惊讶的看着那张泛着光的琴。
“用的最多,已有些老化,算不得漂亮,过南风要好看的多。”杜十娘微微挪动轸子,随手撩动琴弦。
“铮”
一声突兀的沉闷在屋内回荡。
杜十娘蹙眉,心道低沉的声音会让人心情不好,便将轸子往高处挪了挪,重新拨动琴弦。
“叮”
一声清脆,她满意的点头,二指并排按在弦上去掉那嗡嗡尾音。
试完了音,杜十娘盘腿而坐,琴尾抵着榻,琴首端置于腿处,身子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只有精习音律的人才明白,琴置于膝盖之上不易平稳,需要人身体各部位力道均衡方可挥洒自如地演奏,所以要求琴人有成熟、扎实的弹琴功底。
杜七看着杜十娘那般轻松的模样,眼睛也不眨一下。
说不出是自信还是别的什么,她觉得此时的十娘与以往很不一样,让她移不开眼神。
“闭上眼睛,歇一会。”杜十娘提醒杜七,睁着眼睛看东西头会更痛。
杜七不舍的闭上眼。
屋外,翠儿背靠着墙,将明灯拥在怀中,也闭上了眼睛,露出期待的神情。
许久不碰琴弦,可触摸上去却并未有一丝一毫的生疏感,杜十娘简单调整了呼吸,青葱指尖掠过银丝。
手指轻扬,抚上琴面,凝气之下,琴声便自然响起。
悠然,干净而绵长的琴声在房中响起,清如溅玉,颤若凤吟。
一声声珠玉似是打在卵石上发出的声响,世界泛起了迷雾,只令人觉得一阵温暖舒适。
杜七不知去怎么形容。
这声响很好听。
她想要安静,此时却沉浸在杜十娘青葱之下流露的泉水中,一股清凉之意自脚下涌起,整个人为之一振,一时间身子竟是瘫软了一些。
杜十娘没有选取什么名曲,只是演奏了一首安静的流水音。
杜七忍不住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无论睁着眼睛或是闭着,当一个人完全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的时候,你的眼睛是什么都看不见的,没有颜色,没有光亮,什么都没有。
她觉得十娘就是十娘。
不知不觉间,疼痛便缓释了许多。
屋外,明灯愣在那儿,听着屋内流水声,久久不能回神。
翠儿心道果然这种简易的曲子最能体现姑娘的水准,又觉得那归桑琴的质量不大好,如果是店里的琴一定会更好听。
杜七侧耳,忽的有一种云开见月明之感,她不知晓为何一张七弦琴在杜十娘手中可以造成忽明忽暗的错觉,只是闭着眼听着那流泉之音,似乎可以看到十娘就在自己面前,一双美目含柔。
所谓意境,莫过于此。
恍惚间,杜七想起了一些早就忘了的事儿。
有许多人喜欢弹琴给她听,可她一直听不出什么,也不觉得好听,唯一还有些印象的便是山中那人请她喝茶后弹一首曲子。
那曲子是一条路,弯弯的很是饶人,令人心生苦闷。
杜七记不得几个音调,便觉得十娘手中的音律是她听过的,最好的东西。
许久后,杜十娘双手抚琴,去了那余音。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杜十娘看着沉醉的杜七,翘起嘴角。
姑娘喜欢便好。
还好她的技艺并未有生疏。
杜十娘收起了那归桑琴,心道什么桑梓,自然是比不得那榻上姑娘的。
也可以说她便是自己的桑梓,归于桑梓,不如说归于杜七。
这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