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府派来报告此事的,是一名负责外务的小管事,平时和燕开庭接触不多,哪怕这位府主是不管事的,也轮不到他凑上前去。今天可巧了,他到班时间过早,同侪都还没来,就被上面的大管事直接指了跑这一趟。
小管事边报告,边心里打鼓。他除了大管事吩咐的几句话外,就两眼一抹黑,余事一概不知,万一府主问起,该如何回答
燕开庭像是刚起床不久,披着头发,散着衣襟,懒洋洋地靠在榻上喝茶。
手边小几上,一盏白玉粥,几碟小菜,数盘点心,每件碗盘下都有个瓷架,边缘偶尔溢出暗红的微光,那是用来保温的火力符阵。
房间里有股似麝似兰的幽香未散,右侧厢房还偶尔传来窸窸窣窣织物摩擦的声音。
小管事久闻这位爷的风流之名,只没想到他在别家做客,也会这么旖旎。于是在说话间只敢盯着自己鼻端,眼睛绝不敢多转一分,生怕瞄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小管事说完话后,房间里静了一静。忽然小管事低垂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卷沾了酱的春饼,不由愕然抬头。
燕开庭连饼带碟子塞进他手里,道“快吃,待会跟我走,过去的路上就不歇脚了。”说着,站起身来,往厢房走去,看样子是去换外出衣服了。
小管事咬了两口饼,才突然意识到不对。
大管事叫他传的话,是请燕开庭回府,那边已经备好了陪府主出门的人手,自然有经验丰富的资深管事随行。可他怎么听燕爷这口气,是准备直接过去,还要带上他呢
燕开庭走进厢房,目不斜视,径自转入屏风后。付家大管事给他准备的衣服由里到外,从发冠到最小的配饰都考虑到了,除了颜色太过清淡,其它无可挑剔。
正屋里的小管事还没想明白的时候,燕开庭已经换了一身银线蓝底的长袍出来,手里还拿了一卷换下来的衣物,大步迈出门槛,“走了”
小管事跳起来,小跑着追上去,“燕爷您得先回府”
“直接走就好,你不认得路的话,我认识。”
“小人也认识路,不,不对,胡管事他们在等您一起去呢”
“分行的人要见的不是我吗”
“是,是啊”
“那不就成了,去那么多人干嘛,显得仗势欺人。”
“啊”小管事欲哭无泪,燕开庭的每一句话都没错,可他怎么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呢
不过他也知道,如果就这么放任,回去后肯定会被大管事骂得狗血喷头,他最后做了下努力,虚拦一下,硬着头皮道“燕爷,小人平时是做原料采购的,对分行事务一点都不清楚,您还是得带上有经验的管事才是。”
燕开庭停下来,看了他一眼。小管事忽然缩了缩脖子,没由来觉得背后发冷,可是他偷觑了一眼,燕开庭的神色和刚才也没多大变化,还没到传闻中发火的程度。
燕开庭忽然笑了,“倒真是个老实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孟,名尔雅。”小管事可能是因为这个名字经常引起关注,立刻解释道“小人家中并无文士,这是当年小人父亲借了府里藏书翻出来的。”
“这名字,还挺雅致的。”燕开庭明显是在憋笑。
“知道是老实人,就别欺负人家了。”付明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身边站着一名中年管事。“走吧,车子已经等在外面了。”
这时,旁边走过几个负责打理桃林的老妇,见到付明轩和燕开庭上来行礼问早。燕开庭顺手把手里的衣服塞给她们。
付明轩一眼看到,随口道“自有浆洗上人会去收拾,还带出来干什么”
“屋子里热,盖在点心上会化掉的。”
付明轩怔了怔,立刻会意,顿时忍俊不禁。
在场的另外两人就完全不知道自家主人在打什么暗语了。中年管事肃着一张脸,保持自己“六致斋”资深掌柜的风度。
小管事则抓着还剩一口的春饼,脑中一片迷雾。他直到爬上马车时,才为燕开庭的行事找到了一个合理理由,付家“六致斋”是古董珍货行的翘楚,多为分店经营模式,有他们家管事跟着也是一样。
而燕开庭担心化掉的点心,则刚刚在屋子里将一个枕头扔到屏风上。
临溪坐在床边,纤巧的足尖堪堪点地,身上裹着一层双面纱,脸上却再保持不住才女的优雅恬淡,满是愤怒表情。
付家在珍货交易这一行里以品味著称,自己家用的东西不说,就连送来客房的都极尽精致。仅床上的铺盖便分了三层,细腻结实的奉城布、贴肤防潮的蚕丝被、轻若无物的鲛绡双面纱。给燕开庭准备的衣饰就更不会差了,连发冠都有三顶不同材质的备选。
但是,那么多琳琅物品中,唯独没有女装,连可以蔽体的多余布料都没有一尺。
临溪从被扔进这个院子后,就只能缩在床上。除了双面纱还能拿来裹一裹,布单和被子的用料和手工都与法衣差不多,现在临溪功力被封,根本别想徒手撕开。
而燕开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