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画蹦蹦跳跳向楼下走去,走下几级台阶,赫然发现方先生没有跟上来,她回头望去,却见方先生正迈腿下楼,却是和她错开了几步。
“先生,您老这是干哈”入画笑道。
方先生干咳一声,正色道“男女授受不亲。”
入画哈哈大笑,引得楼下的客人纷纷抬头。人来人往的观前楼明艳动人的女子放声大笑,这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入画与方先生一前一后走出观前楼,他们没有乘坐自己的马车,而是在街上拦了两顶青布小轿,即使是在高官富贾云集的京城,他们的马车也太过抢眼了,自是不如青布小轿方便出行。
两顶轿子走过国丧关门停业的戏园子,走过客似云来的天香楼,终于,走进了一条深不见底的胡同里。
胡同口的几株杨柳在寒风里舞动着光秃秃的枝条,宛若迎来送往的伎人。
这里便是京城里出名的杨柳胡同。
这里不但有京城里的当红姑娘,也有想红却红不起来的伶人。
轿子停在一户人家门前,与杨柳胡同的其他人家不同,这里大门紧闭,院子门口也没有悬挂红灯笼。
方先生是第一次来这里,他迟疑地看向入画,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入画瞟他一眼,见他与自己隔了一尺有余,撇撇嘴,道“先生,您是我的主家,我是您的侍妾,您是不是应该和我亲热一些。”
方先生展开折扇,掩住自己的一脸为难,他向入画靠近一步,小声说道“我之前只是觉得你有些面善,今天终于想起你是谁了。”
入画格格娇笑,都说有读书读傻了的读书人,可她还是头回遇到背书背傻了的。
她跟着这位先生从燕北过来,来到京城也有些日子,这位老兄竟然刚刚想起他是谁来,这不是傻,这是呆了。
方先生更是一个头有两个大,万幸啊,他没有碰过这个入画,一下也没有碰过。
入画笑得花枝乱颤,她扬起红唇,凑到方先生耳边,娇声说道“可是我记得您啊,您叫刘谨,怎么改姓方了我的名儿还是您给取的呢。”
方先生吓得不敢动了,直到入画的红唇离开他的耳朵,他才抹了把冷汗,苦笑着摇摇头。
这位入画,是沈姑娘的人啊
他想起来了。
当年初到燕北,山上的土匪排队让他取名字,一个小姑娘挤过来,有人告诉他,这是沈姑娘身边的丫鬟,这丫鬟原来的名字里有个翠字,于是他便给她取名烟翠。
方先生呆若木鸡的样子,与平时的风、流倜傥判若两人,入画笑弯了腰,在路人看来,分明就是一男一女在打情骂俏,这里是杨柳胡同,在这里若是没有打情骂俏那才不对劲儿呢。
终于,入画决定放过方先生了,她敲响了院门。
大门从里面敞开了一条缝,一个浓妆艳打抹鬓边插花的老婆子探出头来,她看到入画,又看了看方先生,说道“一个时辰二两银子,不含茶水点心。”
方先生终于明白了,原来这里是专供男女幽会的地方。
他皱眉,道“一个时辰就要二两银子,你们怎么不去抢”
老婆子哼了一声,伸手就要关门,入画连忙说道“不贵不贵,先生和你逗着玩呢。”
老婆子这才把大门敞开,让他们进去。
没过一会儿,一个油头粉面的后生从里面出来,刚走几步,斜次里出来一名大汉,把后生吓了一跳,大汉问道“刚刚进去的一男一女在里面做什么”
后生原本害怕,听说大汉这样问,咧嘴一笑,道“爷,来我们这儿的,您说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当然是做好事了。”
“他们以前来过吗”大汉问道。
后生道“那个姐儿来过几次了,每次都是带不同的男人,这男的倒是头回来。”
“每次都带不同的男人”大汉皱起眉头,问道,“这女的是有男人的啊。”
这是方先生的侍妾啊,又不是杨柳胡同的姐儿。
后生笑了,道“她有没有男人咱是不知道,可咱一看就知道她是什么人。”
“她是什么人”大汉问道。
后生道“反正不是大家闺秀,来咱们这里的女人,十个里有八个是干这行的。”
这不是废话吗
大汉心下了然,转身离去。
后生在外面转了一圈儿,提着几盒子点心回来,门口早就没有大汉的身影,后生进了院子,径自走进一间布置精致的屋子里。
方先生对面坐着一位面容端方的中年人,烟翠规规矩矩地站在方先生身后,神情中已没有风尘之色。
见后生进来,中年人问道“尾巴还在吗”
后生恭身道“已经走了。”
中年人点点头,后生退了出去,方先生则转身看向站在身后的烟翠,道“你也出去吧。”
烟翠蹙眉,道“小姐说了,你是自己人,自己人说话,我为何要出去”
方先生一时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