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的事是阿治告诉沈彤的。
当年齐师傅在榆林的那家铺子里时,有一次铺子的老东家拿了一盒胭脂放在齐师傅面前,说道“这盒胭脂是苏州白牡丹的,在榆林刚刚时兴起来,你看看咱们能不能照着做出来”
苏州白牡丹是老字号,他家的胭脂不仅颜色好,而且抹上一整天也不会脱妆。有商人从苏州贩卖到榆林,价格炒到三两银子一盒,还是供不应求。榆林的脂粉铺子都在暗中效仿,老东家很看重齐师傅,想让齐师傅看看能不能做出来,这并为过。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齐师傅看着那盒胭脂,忽然脸色大变,下意识地一挥手,便把放在他面前的胭脂扫了出去。
胭脂盒子是青花瓷的,掉到地上便摔得粉碎,红红的胭脂洒了一地,把屋子里的所有人全都吓了一跳。
虽然事后齐师傅向老东家道过歉了,但是齐师傅不好相处的名声也坐实了,铺子里上上下下都对他敬而远之,好在没过多久,他就离开了,这件事也就无人提起了。
去年皇帝大婚,苏州府献上的贺礼中便有白牡丹的十几种胭脂,皇后和太皇太后都很喜欢,白牡丹的胭脂从此成了贡品,如今在西安城里已经买不到了。
沈彤和芳菲逛了一天,终于找到一款同为青花瓷盒的胭脂,这款胭脂是仿的白牡丹,乍看有几分相似。
沈彤也很无奈,她就是知道西安买不到白牡丹了,才想出让蓝师傅做胭脂的点子,除了老仆,就只有芳菲和蓝师傅走得最近,蓝师傅既然不肯做,那这个点子就没有用了。
回到百卉堂,芳菲便像找到宝贝似的,拿着那盒子胭脂去给蓝师傅看。
“蓝师傅,我说了请您给做吧,您不给做,害得我花了一两银子才买到。”虽然是仿货,可也能卖出一两银子的高价。
蓝师傅的目光在芳菲手上扫过,他的眉头微微动了动,道“能卖到一两银子,东西应该不差。”
芳菲眨眨眼睛,小姐让她留意蓝师傅的反应,那么现在蓝师傅的反应正常吗
她不死心,打开胭脂的盖子,把胭脂举到蓝师傅面前“您闻闻,看看值一两银子吗”
蓝师傅身子向后缩去,可是那盒胭脂还是呈现在他面前。
“还好,一两银子不贵。”蓝师傅温和地说道。
这下子芳菲是彻底懵了,她走出百卉堂,在路边找到正在买泥鳅的沈彤。
“小姐,我看不出来。”芳菲小声地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沈彤笑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把刚买的泥鳅递给芳菲“给桔子买的。”
桔子不但喜欢吃小鱼,也喜欢吃泥鳅,开春以后,街上卖泥鳅卖小鱼的渐渐多起来,只要遇到,沈彤都会买上一些带回去。
芳菲接过还蹦达着的泥鳅,满脸欢喜,把刚刚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沈彤站在路边,看向百卉堂的大门。
做为一个做这行的师傅,看到别家的胭脂,不会是这个态度的。
即使心里不屑,也会看上两眼,可是蓝师傅却一眼也没有去看那盒胭脂,即使芳菲把胭脂放到他面前,他也避开了。
蓝师傅对胭脂果然有抵触,这和当年的齐师傅是一样的。
隔着敞开的铺门,阿治看到路对面的沈彤和芳菲,他找个借口出来,走到她们面前,问道“怎么了”
沈彤对他点点头,道“应该就是他了,找个人放在他身边吧。”
他们几人都是东家,自是不能常常跟着蓝师傅,芳菲是丫鬟,可她是沈彤的人,堂而皇之放在百卉堂也会引起怀疑。
几天后,百卉堂里多了一个学徒。
百卉堂里原本有四个学徒,说是学徒,其实蓝师傅也没有教他们什么,他们就是跟着老仆打下手,老仆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四个人都是老实勤快的,新来的那个却不同,他叫柴韫,十五六岁,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阿治刚把招学徒的告示贴出去的第二天,柴韫就找上门来。
柴韫是孤儿,原本被一户人家收养,可是那户人家连续生了几个儿子后,便嫌弃起他这个养子来了,让他睡在牲口棚里,动辄就不给饭吃,父亲和兄弟们稍有不快就对他非打即骂。
“有一天,我偷听到他们说要把我卖到山西矿上去挖煤,一辈子也不能回来,我害怕了,就从家里跑出来了。”说到伤心处,柴韫抹了把眼泪。
他有路引,凭着路引就能在衙门里登记落户,是清清白白的身份。
阿治见他长得俊俏,人也机灵,便让他留在铺子里当学徒了。
大家都叫他小柴。
没过几天,小柴就和常来铺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混熟了,另外四个资深学徒还在没日没夜地磨粉,小柴就已经在铺子里招呼客人了。
小柴嘴甜,除了蓝师傅主仆,他和铺子里的人全都相处融洽。
春寒乍暖,黄氏染了风寒,这些日子沈彤没来铺子,带家里照顾黄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