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双年轻姑娘的手。 指甲剪得很短,手指光滑干净,左手上没有被手术刀误伤的小伤口,右手固定的几个地方也没有经常打结磨出的薄茧,只在拿笔的中指关节部位,有一个薄薄的书茧。 无论镜子里的人,还是这双年轻的手,都在证实着,她不是那个外科医生林子佼,而是年轻版的林子矜。 可是,林子佼想到一个问题,如果现在的她是林子矜,那么之前她在神经内科病房里所见的林子矜又是谁 紧接着,这个问题又转成了更现实的问题,如果她是林子矜的话,她现在在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似的,东边的屋里传来林子舒的声音“子矜你别磨蹭了,走廊里有风,别再凉着,赶紧回来。” 林子佼懵懵懂懂地回房,在姐姐不放心的注视下爬上炕,接着便在门后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东西。 那是一个老式的,可以钉在墙上的日历。 日历只剩薄薄的几张,她呆呆地看着上面的数字,数字简单,意义却非同一般。 1976年12月30日 火炕离门还有一段距离,若是以前近视三百度的林子佼,是绝对看不到这上面的大大小小的字,可现在,她连最小的那几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回到了七十年代,重生在她的堂姐身上 林子佼头痛欲裂,浑身乏力,她觉得不管身体或是精神都撑不住了,她需要睡一觉。 她迷迷瞪瞪地想,睡一觉吧,一觉醒来,说不定就回到从前,不,回到以后了。 林子佼心里默念着,钻进了被窝。 林子佼又在做手术,无穷无尽的手术,各种切除,分离,缝合,止血,人体的脏器散发着血腥气,透过医用口罩直扑口鼻,无影灯烤得她汗流满面,偶一抬头,她发现在手术台旁边拉勾的竟是自己的堂姐,年轻时的林子矜。 年轻版的堂姐对她笑了笑,示意她先手术,林子佼转过脸,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教室里,老师在台上讲课,周围全都是陌生的同学,两边墙上贴着列宁像,黑板上方则贴着领袖像。 老师说着一口带着本地口音的普通话,滔滔不绝地讲着课,周围的同学却若无其事地窃窃私语,传纸条的,打瞌睡的,台上台下各忙各的,倒也相安无事。 “林子矜,把你数学作业给我抄一下。” 有人轻轻地捅了捅她的肩膀,低沉的声音传来。 林子佼吓了一跳,怎么她又成了林子矜 “抄甚了,你就算不交,咱学习委员也不会记你名字的。”另一个声音带着调侃的语气说。 林子佼看看上面,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着什么,没注意下面,她趁机回头看向说话的人。 后面并没有人,大片金黄的麦田在烈日下纹丝不动,太阳烤得人汗流浃背。 麦田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无数硕大的田鼠从麦田中涌出来,灰扑扑的无边无际,扑天盖地如潮水般涌来。 阳光愈烈,林子佼出了一身冷汗,睁开了眼睛。 手电筒的光柱照在对面的墙壁上,耀得人看不清东西,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林子佼看到林子舒速度极快地穿衣服,套上棉袄棉裤,这一切行动在手电筒的光照下显得极为阴森诡异。 林子佼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外面一片漆黑。她借着电筒的光看看座钟,马上就四点半了。 林子舒动作极快地下地穿了棉鞋,拿起手电筒轻飘飘地无声地出了门,她出门的同一时间,座钟发出镗的一声大响,吓了林子佼一大跳,她差点喊了出来。 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林子佼意识到,方才的响声是座钟报时。 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 十二月的季节滴水成冰,凌晨四点多正是最冷的时候,林子舒出去做什么 林子佼想问又不敢,不由想起下午时大婶骂鬼的样子,难道子舒姐中邪了还是她出去做什么隐秘的事林子佼没敢多问,听着林子舒蹑手蹑脚地出门,门被关上,很快地走廊门吱嘎打开,又关上,院子里有铁链子的响动和狗儿的低声呜呜,大门响动,随即便隐入一阵寂静。 林子佼再也睡不着了,一方面被林子舒诡异的行动所吓着,另一方面,她很窘迫地发现,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什么原因,她突然有了尿意。 屋里再没有别人,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座钟指针轻微的咔嚓走动声,林子佼想了想没敢开灯,决定还是憋着吧。 这一憋就是两个多小时,林子佼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直到座钟响过四次,到第五次响了七下时,林子佼再次被惊醒,同时听到外面传来大喇叭的声音。 “在先进集体和先进人物的带动下,在主人翁责任感的驱使下,东方红煤矿的全体干部职工鼓足干劲,解放思想,胜利地提前超额完成了第四季度和全年的采挖任务,实现了” 刻板的女声隐隐约约从外面传进来,这是广播站的声音,林子佼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从其中透露的一些信息可以确定,她确实回到了七十年代的大婶家。 东方红煤矿正是大婶家以前所在的城市的煤矿之一,她家就在矿区住着,大爹在粮站当着主任。 随着广播的声音,屋里也有了响动,和僵硬刻板的广播相比,这种响动人情味儿很足,给人一种很是温暖的感觉。 先是捅炉子的声音,炉钩和炉条发出咣里咣啷的碰撞声,几分钟后,走廊门响,外面窗户映进一片光线,院灯亮了。 林子佼目光停在窗户上,目光中有着几分新鲜和兴奋玻璃上布满了美丽的,各种图案的冰凌花,前世的她只有小时候见过这种东西。 似乎从双层钢窗兴起的时候,窗户上就再也不结窗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