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蔓延,终于抹平了他的身体,抹平了他的容颜,抹平了他的存在。
再然后,又是模具,模具合上。
结束了。
无论他之前是生是死,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灰衣服拖着板车,轻轻松松地走了。
又是“咔嚓咔嚓咔嚓”的声音,那声音渐渐消失,消失在俯着巨兽的黑色寺庙中。
只留下无人的工地,以及一具腹中藏尸的佛陀。
我坐在那里出神许久,听见又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我知道我该立刻离开那里,若是刚才的人发现了我,我就是九死一生,但窥视这样绝无仅有之事的好奇又牢牢的拽住我的心脏,控制我的眼睛,悄悄的再次透过石头望向工地。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矮个子轻盈的跨过地面的碎石。
他目的明确,分毫不差的走到刚刚封好的那尊佛陀前。
他蹲下身,放下手中的一块牌子,又拿起了刚才的那块写着偏殿四大天王的牌子。然后,再度轻盈离去,一眼也不回头望。
我这才发现,新的牌子上写着主殿十八罗汉。
灰衣服是谁矮个子又是谁
他为什么要换牌子
之前的牌子立错了吗新的牌子是正确的牌子吗
当寺庙重开,人来人往,香火萦绕,人们虔诚叩拜佛祖的时候,知不知道,香火掩去的是尸臭味,彩绘描补的是枉死魂。
那一尊尊形态各异,金刚怒目的佛祖中,又是哪一尊,藏了尸体
“当时你报警了吗”
纪询听见霍染因的声音,对方的询问非常直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对于这种哪怕放在睡前恐怖故事合集中都合格的事情,此时不报警,更待何时
“没有。”老胡说。
“为什么”霍染因追问。
“人老了,就怕事啊”老胡慢吞吞说,“我一个老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便惹事,万一走漏情报,杀人凶犯来报复我可怎么办如果我年轻一点,还能和他搏斗搏斗,但都这把年纪了,他照着我后脑勺来一下,我也只能当场死亡了。”
“现在和我们去警局。”霍染因以评估的目光看着老胡,“将对我们描述的凶案现场,再对警方描述一遍。”
老胡端起咖啡杯,啜了口咖啡。
“不去,我讨厌去警察局。”
窗外的阳光照在这张桌子上,照亮老胡放在桌子上的墨镜,照亮别在老胡胸前的胸针,也照亮老胡脸颊上蚕豆大的老人斑。
人生八十古来稀。
到了这个年龄,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对方掌握一些命案线索,就简单粗暴的把人带到警察局,勒令其开口。
何况,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老胡说的,是真是假
警察也不可能因为这么简单含糊的口供就立案调查。
纪询和霍染因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里,默契十足。
是真是假,先上山看看。
老胡并不记得施工现场和庙在哪里了,用他的话说,那时候还是泥土地,现在铺了石砖变了样,哪里能认得。
因而只能且行且寻,三人进了大叶寺,这座寺庙需要买票,他和霍染因的简单,老胡的倒是复杂,这个老人没有身份证,拿的是港澳通行证,需要去别的柜台办理买票手续。
纪询本来想问他怎么是香江籍的有什么故事定居在琴市,话到嘴边想到自己爷爷一个地道福省人也拿着香江籍住到了宁市,自己也没问过他老人家为什么会跑去香江。
其后一路往上,年轻人腿脚快,老胡居然也不甘示弱,没一会,就到了山里第一座寺庙中。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听到的那个故事的缘故,此时纪询再看烟火缭绕,菩萨端坐的寺庙,总有点古怪的感觉,觉得门槛太高,窗格太深,光线照不到里头,倒叫那佛上彩绘,沉沉黯黯。
“去年动工的不是这座庙。”
纪询感慨的间隙里,霍染因已经行动力极强地在寺内前后逛了一圈,并找到寺庙的负责人,在其手中拿到了本大叶寺志。
这是寺庙的事迹记录,能从宝殿里头拿出来,当然不是原本,而是影印本。
霍染因行动的时候,纪询也没有干站着,他找到了大叶寺立在殿宇外头的石碑,这是功德碑,上面隽刻着大额捐赠人的名字。纪询扫了一眼,自上而下,笔笔数目皆大,数额从几百万到几十万不等。
其中排行第一的,隽刻的字数特别多,毕竟第一个总是不一样。
“1997年,喻慈生善人,捐善款300万,助本寺重新修缮”
“1997年,”纪询念叨着,“距离现在也不是太遥远,是这个寺庙比较年轻还是有别的功德碑我没有看见”
熟悉的名字让霍染因抬眼看了一下。
喻慈生是他的邻居,只比他大四岁,1997年的时候他7岁,喻慈生11岁,11岁的小孩子肯定不可能拿出这么大笔的捐款捐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