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要是走饿了,生一堆火,扯下一条腿就能果腹”她说得兴起,站起身大手一挥,“茹毛饮血,才叫痛快”
她说到高兴处,眼睛会放光。皇帝艳羡地望着,他就稀罕她这副永不言败,朝气蓬勃的模样,仿佛她的生途上没有困难,抄家受牵连也好,进宫做最低等的宫女也好,都没有让她感觉有多苦难。
他慢慢伸过手,像怕她会就此飞走一样,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
颐行正说得高兴,被他这么一拽,疑惑地问“您干什么呀”
皇帝说没什么,“替你把个脉,看看这会子血脉怎么样。”她倒是信了,一股小孩儿气地继续抒发她的畅想,他在她的豪言壮语下喃喃说“槛儿,你就这么陪朕一辈子吧,哪儿也不许去。”
她的名字叫得好,槛儿真是他命里注定的坎儿。小时候不对付,他盘算着把她弄进宫来,好好挫一挫她的锐气,结果因她侄女当了皇后,这个计划就搁浅了。后来福海犯事,皇后被废,她终于得应选了,他想这回总可以报了小时候的一箭之仇了,却不知自己怎么又创造出个夏太医来,保驾护航般,一路将她扶植到今日。
其实少时的爱恨都很懵懂,恨得咬牙切齿,有一天也可能忽然变成喜欢。
那天他在金水河边上看见她烧包袱,火光映照她玲珑的眉眼,他甚至没有看清她的整张脸,就觉得味儿对了,味儿一对,自然诸事顺理成章。
她还在为去承德高兴着,这里头最大的原因,当然是因为能够见到她的大侄女。皇帝想不明白,好奇地问“你和前皇后差了好几岁,她虽是你侄女,但比你大,你们当真有这么深的感情吗”
颐行顿下来,漠然看了他一眼,“我和知愿从小一起长大,说是差着辈儿,但平常相处,就和姐妹一样。我还记得她进宫做娘娘那天,临出门给我磕头来,我那时候就觉得再也见不着她了,心里别提多难过。后来她被您废了,家里老太太哭得什么似的,我却觉得她能从宫里出来是件好事――当然要是不必被圈禁在外八庙修行,那就更好了。”
皇帝蹙了下眉,“为什么你觉得她被废是好事”
颐行脱口而出,“因为她本来就不爱留在宫里”还好后面的话刹住了,并没有一股脑儿吐露出来。然而皇帝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她必须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便厚着脸皮龇牙笑了笑,“正因为她出宫了,才有奴才进宫的机会。她不爱在宫里,奴才爱呀,您说,这事儿不是巧了嘛”
她大概也自觉尴尬,哈哈干笑了两声。皇帝听了,脸上浮起一点温和的颜色来,心道不管她说的是不是实话,反正自己爱听就行了。
不过认真说,老姑奶奶确实比前皇后更能适应这宫廷。深宫岁月寂寥,春花冬雪转眼便是一年,要想在这里活下去,顺应比什么都重要。也可能心无旁骛,就百毒不侵吧,有时候没心没肺反而活得更好。
颐行呢,觉得皇帝一本正经起来,还是不大好亲近。
早前和夏太医打交道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感觉,可能因为大家地位都不高,所以可以松泛地相处吧。如今面对皇帝,人家高高在上,虽然她大多时候对他不敬,但心里一根弦儿总绷着,不能像对待平常人那样对待他。
总之一顿饭顺顺利利吃下来了,能吃到一块儿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颐行起身到门前招呼侍膳的把东西撤下去,顺便又传了两盏杏仁豆腐来,自己端了一盏,另一盏给皇帝。
爷们儿不怎么喜欢这种甜食,他摆手道“朕吃饱了,不要。”
她不说话,就这么递着手,态度有点强硬。皇帝没法子,只得接过来,勉强把碗里的都吃尽了。
颐行说这就对了,“好东西不能浪费,宫里这些吃食的挑费比外头大,外头一碗杏仁豆腐几个大子儿,宫里就得花费几两银子。”她笑了笑,“您瞧,我又替您发现了我的一项美德,将来册封的诏书上可以说我节俭,这可比什么聪慧、端良新鲜多了。”
皇帝没好意思给她上眼药,暗里腹诽,叫免才是真节俭,像她这种酒足饭饱还要再来一碗甜点的,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饭后在屋子里踱踱步,有助于克化,于是皇帝背着手,从玫瑰椅里站了起来。颐行以为他终于要走了,很殷情地唤来了怀恩,仔细叮嘱着“路上千万要打伞,回去后替主子预备温水擦洗擦洗再歇觉。今儿中晌吃得丰盛,回头身上带了味儿倒不好”
怀恩迟疑地觑了觑皇帝,“万岁爷,您不歇在纯妃娘娘这儿吗”
皇帝脸色不佳,原本他是这么设想的,可现在看样子,老姑奶奶是不打算留他啊。
颐行眨了眨眼,想不明白既然饭都吃了,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歇觉。她僵硬地笑着,冲怀恩道“按规矩,皇上不能在养心殿外的地方歇午觉吧,回头会不会有人上皇太后跟前告发,说我媚主,把皇上弄得五迷六道的,大白天都睡到我永寿宫来了”
皇帝算是听出来了,她一点都不欢迎他睡在这里。自己堂堂的皇帝,居然会被人嫌弃,一时自尊受不了,拂袖道“你不必巧言令色,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