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驰睡在一楼东南方向的小卧室里,这个房间是原本的保姆房,房间不大,里面看起来也跟乔瓦奥说的一样,不常住人,简单的打扫不足以清除房间里面犄角旮旯的脏污,章驰躺在床上仰头,跟天花板角落的蜘蛛大眼瞪小眼。
蜘蛛胆大包天,无声地拖着蛛网深度下滑。
“阿弥。”
“您好,我的主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把蜘蛛抓走。”
阿弥眼珠子闪了闪红光,走过去原地起跳,蜘蛛被抓在了他的手掌心,他娴熟地往里面裹紧手掌,等到蜘蛛死掉,扔进了垃圾桶里面。保姆房隔壁是一个卫生间,阿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唰啦啦——”房门没有关上,外面响起来冲水声。
将自己打理整洁,阿弥又走回了房间,关上门,眼睛里的光短暂地又闪一下,接着安静地在角落休眠。
碍人眼球的蜘蛛没了,章驰还是没有办法入睡。
脑子里面闪过很多人脸,死了的,活着的,在面对不能够接受的结果时,人们往往学会反省,人类很擅长积累经验,于是她努力地寻找这些答案中可能存在的漏洞和错误。
如果改掉某一些过程,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她在记忆里翻来覆去的找,最后每个人的答案似乎都能够自圆其说,就像在垃圾岛的时候,明明也算是过得不错,仍然选择藏进集装箱的查林一样。那种可以称之为宿命的东西,被随机降临的厄运撞上,于是成为了一个人的终章。
宿命。
如果乔希没有回头,也许她不会自杀。
可她没有回头,未来某一天,还没有到垂垂老矣之时,想起来当时的软弱,那些因为战争死去的卡斯人,没有因为她赌上自己的性命而活下来,真相没有大白于世界,她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因为愧疚,拿起来枪,对准自己的脑袋。
她始终要面对世界对她的酷刑。
在听见乔希死讯的时候,她竟然没有那样意外。
她竟然早在脑子里面预设过最糟糕的画面,在经过那么多人的死亡之后,死亡便成为了一个答案的常态。
抵达k让她去的那个地点,她面临的又会是什么呢?结束,还是新的危机?
k想要利用她做什么?
k到底是谁?
有了她这样一个好驱使的傀儡,就算做完任务,他会真的放手给自己自由吗?
就算,就算她从此真的自由,这个世界最后又会给她什么答案?
阿蒙托利已经盯上了她,巴林在行动之后还没有机会通知到奥天帝国,但早晚,奥天帝国的情报人员会查出来当时在港口的情况,得知她已经离开了白银共和国,宝石骑士没有在奥天帝国横行的能力,维纳斯之手虽然没有比肩宝石骑士的计算分析能力,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优势——
它完全掌握在奥天帝国皇室的手中,跟搜查执法人员的配合会更加高效。
巴林是一个定时炸弹,但也是她谈判的最后一张底牌,他也不能够死。
她就像是被架上了绞刑架的罪犯,绳子挂在她的脖子上,脚下是噼里啪啦燃着的柴火,等待观看行刑的观众陆续到齐,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判决,她就能够死得明明白白。
章驰从床上坐了起来。
双手插进头发,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面对这个的世界未知,她明明拥有了越来越强大的联结,却越发感觉到渺小和失控。
一个走在钢丝绳上的杂技人员,风吹草动,就可以害得她满盘皆输。章驰仔细捋出来从港口出发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所有跟她直接或者间接有关系的人。
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信神。
为什么那么多,在白银共和国,拥有无数人向往的权力和财富的人,会选择归附、聆听一个莫须有的神的声音,在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神父面前谦卑。
神会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上缴他们站在高处的惶恐和迷茫,皈依更伟大的伟大,转过身,他们就能心安理得的入睡,带着被许诺的希望重新走进现世。
人站得越高,力有能及,越发现自己的力有不能及。
周宇和奇良至今没有问过她要去哪里,未来如何。
他们给了自己信任。认可她解决问题的能力,认为她会给出一个最好的选择,好过他们去选。
她当然不能够露出来恐慌和迷茫,甚至不能够流露出来过度的悲伤——悲伤是一种软弱。
她需要站在所有人的前面。
突然之间,章驰又想,如果是纪湛的话,会怎么做呢?
这个念头来得莫名其妙,消失得也莫名其妙,但就是勾起来她脑子里面一个弦,震荡着抖出来关于这个人的一切。
他会迷茫过自己的选择吗?
他会后悔吗?
阿蒙托利找上了她,他也势必会受到牵连,他会全身而退吗?会后悔曾经留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