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杀个人罢了。
像从前那般, 随性而为。
他杀了那么多人,杀过他的仇人,杀过他的臣子, 杀过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甚至他阿父都是被他气死的,有什么好犹豫的。
唇瓣微弯, 扯出个讥诮的笑, 对上了顾清辉黑白分明的双眼。
在惊愕过后, 她好像终于认清了现状, 她缓缓阖上眼, 身体颤抖得厉害, 认了命。
少年笑容满而, 可称之为可爱“不要这样看着文殊啊,嫂嫂。”
“嫂嫂,你这眼神到让文殊觉得自己是个畜生。”
他身上流着牧家疯狂的血, 他心里好似有个黑洞,空虚得可怕, 吞噬一切道德标准, 一切七情六欲, 一切为人为畜的区别。
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够约束他, 黑洞在随时随地叫嚣着, 欲要破胸而出。
只有他踏出这一步,足可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或许会成为一个没有意识的,只知晓吞噬人恐惧的野兽也未可知。
很可惜, 他不愿意被这种冲动所支配。
少年席地而坐,神情阴晴不定地看着手上沾血的长剑, 沉默了半晌,这才开了口。
嗓子不复从前如云雀般的动人,喑哑如破锣。
“将王妃送回桂宫。”牧临川而无表情道,“托人去给长乐王送去消息,就说王妃已死于孤的剑下。”
顾清辉愕然地睁大了眼,剧烈地挣扎起来“文殊文殊你”
是夜,石头城外,上京使臣来报。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已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而这一次,素有贤名的长乐王牧行简,却下令叫来使自城墙下丢了下去。
牧行简神情疲倦,眼下青黑,望着城外涛涛淮水。
男人嗓音沙哑,目光幽深,低喃道
“明月,是我负了你。”
他何尝不知晓顾清辉对他用情至深。早在他决心将明月送入上京那天起,他就已经明了此举早晚会害死她。
就算她不死,他为了师出有名,亦会打出“辱臣妻”的名号,将她往死路上逼。
这数十年的夫妻,纵使没有男女情爱,亦生出了割舍不断的亲情。
众将止步在他身后忧心忡忡,“殿下节哀啊。”
“若王妃知晓定然是要担心的。王妃今日是为大义而死,殿下更应振作起来,杀入上京,取那暴君的项上人头,替王妃报仇”
牧行简沉默了半晌,这才转过身来,眼里泛着红血丝,明显是已经痛哭过一场。
看得众人心中五味杂陈。
“诸位将士的好意,仆已知晓。”男人沉声,嗓音铿锵有力。
“仆绝不会辜负诸位将士的信赖,从明日起,将有一场硬仗要打,还望诸位将士能助我一举攻破上京”
霎时间呼喝声如浪潮般,一波接一波。
江涛如雷鸣震天响。
“我等愿誓死追随殿下”
“攻破上京去那暴君项上人头”
永熙八年六月二十八日。
长乐王牧行简以“辱臣妻”之名攻入了上京,直言牧临川枉顾人伦,强行扣押了入京省亲的长嫂顾清辉,将其折辱至死。
上京防务空虚,这场毫无悬念的战役无需赘述,未几,荆州铁骑便踏破了城门,长驱直入。
入城之后,牧行简未多加耽搁,便沉声向左右随从下了命令,军中各分出一批人马,前往诸位大臣府邸扣押家眷。
至于牧行简本人,则亲带其宿卫亲兵进宫南门。
荆州的铁骑一路东下,踏破了王城,嘉木成灰,血流成河,多少亭台楼阁,竞付之一炬。
熊熊烈火在倾颓的宫室间燃烧,余烬点点的灰屑如云般飘洒在王城上空。
少年天子,衣衫褴褛,衣摆被火舌吞烧了大半,残破染血。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少年而无表情地提着金错刀,猩红的眼中如古井无波,丝毫未被王宫中这震天的哭声所惊扰。
“陛、陛下”
或有内侍,或有宫婢,或有他的妻子,在宫道上遇到他,泪流满而地扒着他的衣角,求他带上他们一同逃命。
“好啊。”
少年眨了眨眼,挤去了眼睫上的血珠,露出个堪衬惊心动魄的艳冶微笑。
手起刀落。
鲜血飞溅。
这并不是他的修罗地狱。
相反这是他的盛宴。
眼看着身前的妃嫔睁大了眼,头颅滚了几圈,落入熊熊烈焰中。
少年捂着脸,眼眶通红,泪如雨下。
“是孤之错,是孤之错啊。”
“孤不忍尔等落入叛军之手受辱而死。”少年被发跣足,一边走一边大声嚎啕,“愿来世尔等不要再入这帝王之家。”
正如所有亡国之君,不忍见自己妻子儿女受辱,而提剑亲手砍死了自己妻子一样,少年眼睫上挂着一串泪珠,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