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鸣在慈宁宫听信儿,坐立难安。
早前在家的时候,她母亲总说她是和尚托身的,什么都不往心里去,除了自己的生死,对什么都不上心。如今嫁到夫家,皇帝的安危牵动她的心。她想她再也做不成和尚了,她注定要在红尘中翻滚,陪着那个呆霸王一起,水里来火里去。
外面传来脚步声,她精神一震,抬起眼朝门上瞧过去,可来的只是添炭的宫人,不由感到一阵灰心。
太皇太后和太后也是一脸凝重,到底这回的事儿是大事儿。薛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倘或能引出一个公然造反的来,就有了绝对的借口将他们斩草除根,不怕天下悠悠众口说皇帝过河拆桥,说皇帝坑杀忠臣。
当皇帝是真不容易,单单政绩出众远远不够,你要做到滴水不漏,否则将来的野史就有足够的谈资来编排你。当然笔头子在别人手上,你无法控制那些为唾沫星子而生的酸儒,但至少让自己在正史上没有污点,皇帝现在做的,正是洗清污点的事儿。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嘤鸣虽然懂得皇权的严酷和丑恶,但世上哪里来绝对干净的人身在漩涡中心,没有一个人能独善其身,连她自己也开始动用权力,一旦尝到这种滋味后,人心就再也纯粹不起来了。
可她这会子只担心自己的男人,她坐在圈椅里,紧绷着脊背,气都提到了上半截。外头有人往来,她一次又一次张望,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她转头瞧太皇太后,“皇祖母,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太皇太后垂着眼皮,脸上神情肃穆,“别慌神,要沉得住气。你是在升平的年代入宫的,没见过最动荡的时候。那时诸王作乱,我们孤儿寡母腹背受敌,形势远比现在严峻,终归也苦熬过来了。这次的事儿不算什么事儿,该担心的是薛家,不是咱们。”
嘤鸣道是,太皇太后经历了四朝,见得太多了,仿佛世上没有什么能撼动她的意志。她就那么静静坐着,不动如山,嘤鸣看着她,心里也渐渐沉淀。隔了很久,终于见中路上有人快步进来,是董福祥回事儿来了。进门给几位主子打千儿,“回老佛爷、太后并皇后娘娘,关帝庙那头叫侍卫围得铁桶一样,压根儿进不去。奴才在外围扫听,据说先头有打火铳的声响,这会子都炸了锅了,不知道什么情形。”
嘤鸣坐不住了,瞿然站起身问“哪里来的火铳是外头朝里头打,还是里头朝外头打”
董福祥说是外头朝里头,“这会子关帝庙方圆二里都包抄起来了,连只鸟儿都飞不出去。”
嘤鸣啊了声,怔忡着坐下来,喃喃自语着“外头朝里头外头朝里头”
太后见她有异,忙道“你别急,皇帝有成算,出不了岔子的。”
嘤鸣点了点头,仍旧觉得心神不宁。她也知道皇帝有成算,可面对亡命之徒,有多少意外谁又说得准呢。如今不像早前那阵子了,用箭用弓弩,百步之外能取人性命。那火铳远比弓箭厉害千倍万倍,所以她听见说有打火铳的动静,自己的腿就先软了。
正焦灼得不知怎么才好的时候,派出去的人又来回禀,说关帝庙外的包抄都撤了,但黄幔城里头的消息依旧封锁,传不出来。
嘤鸣捏着帕子琢磨,应当不要紧了吧,既然包抄都撤了,就说明那个放火铳的人给拿住了,八成是这样的
果然这个猜测没隔多久就得到了验证,坤宁宫打发出去的人进来行礼,扬着轻快的声调说“回老佛爷、太后及主子娘娘,奴才上那头打探,正遇见了咱们国舅爷。国舅爷怕娘娘担心,命奴才给主子们传话,说万岁爷一切都好,请主子们放心。这回拿人就像围猎,薛家老三及其同党落进了网兜里,已经就地正法了。尸首叫众臣工验明正身,确认是赫寿无疑,眼下九门提督点兵,上薛家查抄去了。”
殿里等信儿的终于都长出了一口气,只要一切平安就好。嘤鸣庆幸之余又觉得伤嗟,薛家就这么一败涂地了。原本退一万步,薛公爷死后,至少门头不会倒,即便被圈禁,至少深知还有个娘家,在她生死忌的时候,有人惦记在她灵前上一炷香。眼下算真的完了,薛家命脉断了个一干二净,皇帝就算念及薛公爷早年功勋,不诛连薛家九族,但本家也难逃厄运。连那些幼小的孩子,只怕都免不了没入辛者库的命运。
太皇太后抚胸,到这会子才显露出一点疲态来,“阿弥陀佛,上天保佑,只要皇帝安然无事就好。”
回事太监说是,“国舅爷说了,那把火铳确实是冲着万岁爷来的,当时他在二十步外的地方站班儿,眼见主子中枪,吓得肝儿都碎了。后来才知道,是一等侍卫噶尔图替了主子,那一枪也确实伤着人了,噶尔图流了满地的血,差一点儿就要了命,倘或不是有他替,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单是这样的描述,已经叫人惊出了好几身冷汗。当时皇帝的御辇里坐了两个人,登辇的是皇帝,下辇的是噶尔图,赫寿远距离击杀看不清人脸,一旦火铳点着了便是极大的动静,很快就暴露了藏身之处被围剿了。只是皇帝在嘤鸣面前没有过多提及第二天的安排,单说心里有数,让她不必担心。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