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年轻人血气方刚,像那两个南邳读书人一样,宁死也不低头,豪兴地大喊着“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怕死老子也不会进京。”
梁遇笑着,赞许地拍了拍手,“好,这下子机会没了,你想说也说不成了。”一面叫来人,“把他的舌头给咱家割下来,扒了他的衣裳缠上布,浸到油缸里去,咱家今儿要点天灯。”
东厂的手段很多,剜肉敲骨血流成河,都没有点天灯来得干净热闹。人被活活烧死,就得经过漫长的煎熬,受刑的人横竖破罐破摔了,观刑的人心里却会承受重压。
割舌、裹布、浸油缸,一气呵成。刑房里地方小,施展不开手脚,就挪到东南角的空地上去。浓雾是一层好掩护,一般点天灯都在夜里,今儿白天行事,是为更好地让同犯看清楚。
那个浑身裹布的年轻人被人从油缸里提溜出来,像个过油的蚕蛹高高吊在半空中,嘴里的血淋漓流了满胸,呜呜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时候已经不需要他开口了,梁遇眯着眼,凉声道“动手。”
番子得令,举着火把过去,从足尖开始点燃,火苗一路向上攀升,越烧越旺,那人形在火光中扭曲,像一只可笑的蠕虫。
梁遇转头一乜,那个押来观刑的吓得面无人色,他笑了笑,曼声道“机会只有一次,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凭着一腔热血敢下九幽斩阎罗,你这年纪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难道也同他一样莽撞”
他的声气儿幽幽的,不急不躁,丝毫没有空手而归的担忧。仅剩的那个囚犯喘着粗气,如同一只仓惶的困兽。梁遇知道他在想什么,“正人君子”的软肋他最善拿捏,于是一面看天灯烧得热烈,一面循循诱哄“同党都不在了,谁还能瞧不起你谁还会唾弃你识时务者为俊杰,趁着还能说话的时候把话说了,别像他似的,最后想说也说不得。”
人肉灼烧后的焦臭向四面八方扩散,一旁被五花大绑的汉子泪流满面,浑身筛着糠,面皮胀成了酱紫色。
梁遇并不催促,他有足够的耐心等他想明白。
果然那汉子哆嗦完,到底下了狠心,“杨媒斜街,抬头庵。”
在场众人都松了口气,梁遇瞥了冯坦一眼,“听见了”
冯坦打了鸡血似的,“小的即刻带人围剿,誓将乱党一网打尽。”
东厂番子集结,官靴踩踏着地面,隆隆有声。梁遇转身往衙门口去,边走边下令“曾鲸留下处置这件事,京中乱党头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能让他逃脱。咱家先回宫,等着你的好信儿。”
曾鲸领命,躬身送别,再直起身时车辇已经出了胡同。他回身,咬着槽牙道“点足人手,不许有半分疏漏。地方都给你们审出来了,倘或再让人跑了,咱们大家都得完蛋”
不说攸关生死,至少是攸关前程,办差的没人敢掉以轻心。后来就是全城围捕,当时那伙人正要撤出抬头庵,没想到被厂卫断了后路,蛰伏在京城的七人全数被抓获,无一人漏网。曾鲸总算能够坦然复命了,走进掌印值房,笑着说“事儿已经办成了。老祖宗神机妙算,要是再留他们在京中肆意活动,果真要算计到皇上大婚上头去了。”
梁遇正站在南窗前挂金鱼风铃,听见曾鲸回禀,淡声道“大邺江山万里,凭着几名乱党就想颠覆朝纲,简直是痴心妄想眼下京城的祸患暂且平定了,但皇上大婚期间的警跸不能松懈,谨防红罗党的人再度混入京畿。这桩事,终归要斩草除根,眼下就看派往两广的人办事手段如何了,只有一举端了贼窝儿,咱家才能高枕无忧。”
曾鲸说是,“二档头办案无数,定不会辜负老祖宗厚望的。不过万岁爷怎么身上又不济了”
风铃铛已经挂好了,梁遇拿手拨了下,一串悦耳的声响叮叮当当荡漾起来,他唇角挂了一点笑,慢吞吞道“年虽过了,天儿还冷着呢,每年冬天都是最易犯病的时候,等过了正月就会好起来的。”
话虽如此,但皇帝身子骨不强健,这也是事实。曾鲸忖了忖道“那个有孕的宫人,已经送进羊房夹道安置了。照着老祖宗的令儿安排人仔细伺候着,太医也拨了两个过去,每日早晚请平安脉。不过这两天脉象微有起伏,过会子还要让胡院使亲自过去瞧瞧。”
梁遇嗯了声,“胡院使早前瞧出是位皇子,倘或不出意外,这可是皇长子,地位远非其他皇子可比。无论如何,孩子落地之前,不能让那宫人有任何闪失。六个人伺候不够,就派十个,咱家只要皇嗣长得健壮,旁的一概不问。”
曾鲸是聪明人,只这两句就已经领悟其中意思了。
皇帝身子骨不好,那么下一代的皇子必要在娘胎里作养足了,这是关乎大邺江山社稷的大事。母体就如容器,于帝王家来说,没权没势没靠山的宫女子,也只能是容器而已。上头要的是孩子,如果这容器大补得过了,了不起将来杀鸡取卵,是死是活根本没有人会在意。
梁遇缓步踱回案前,取过手巾把子擦了擦手,高案上的西洋座钟指向午初,他整整琵琶袖道“该上乾清宫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