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样罢了。如果要斥责她,似乎也找不出理由来。
他突然叹口气,自己莫名其妙退了一大步,“我说让你吃东西,你不是冷么吃了会暖和些的。”他看看堆叠的白摺,拿起来随手搁到边上,“算了,抄了这么多够了。”
弥生多少感到意外,心里纳闷着,夫子也有法外开恩的时候。既然发了话,她自然可以大大的松快了。眼见着他出了她的屋子,料想后面应该没什么事了,胃口也变得大开。揭开盅盖看看,是香齑羹。做得很是精细,不像是太学伙房里出来的,大概是专门给夫子开的小灶。她舀了两口,味道也不错,心情渐渐跟着好起来。
原以为夫子是回官署歇着了,没想到他外头转一圈又折了回来。这趟不一般,亲自拎了个铜炉。他是尊贵至极的出身,没干过粗使的活儿。锦衣玉带妆点着,和欠着身子提炉子的模样有点不搭调。但在弥生眼里,形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大得多。
她欢快的迎上去,满心满眼的感激,“谢谢夫子,夫子真是个好人”
他乜了她一眼,“这会儿又变成好人了”把炉子放在地中间,回身嘱咐着,“新添的炭,别挪胡床太近,仔细有炭气。”
铜炉里烧得正旺,她蹲在那里掬了满怀的火光,已然心满意足了。口里诺诺应着,“我省得,临睡窗户开道缝就成了。”又想起今早夫子说要去晋阳王府的,便问,“夫子去探望大将军,叫学生一道去的,究竟是什么时候”
慕容琤倒沉默了,顿了顿才道,“明日下朝就去,届时我打发人来叫你。”
她嗯了声,依旧维持那个姿势。炉里淅淅沥沥有炭爆裂的声音,红火照亮她的脸,光致致的,带着柔软的,难以言说的美。他心里涌起一股凄凉来,“细腰,大将军是嫡长子,将来要继承大统的,这个你知道么”
弥生似懂非懂的仰望他,想了想道,“夫子的意思,莫非是要把我举荐给大将军”
他不说话,慢慢退回圈椅里。鬓角两侧绶带低垂,衬着那雪白的袍襦,红得夺目。
她站起来,歪着脑袋看了他半天,“夫子,大将军有了年纪了,学生今年刚满十五。”
言下之意是嫌晋阳王老么慕容琤笑起来,“你选婿有那么多要求胖的不要,老的不要,那你要什么样的十七八岁的翩翩少年郎”
她很认真的考虑了下,“也要看合不合眼缘的,太年轻的处世不老道,为人轻浮又不好。”
他敛尽了笑意,哦了声,“要入你的法眼果然不易,那么我呢我这样的可行”
弥生倏地一颤,心头砰砰直跳。暗道夫子这玩笑开得过了点,她年轻轻的小姑娘,实在经不起这样的调侃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搓着手讪笑,“夫子别拿学生打趣,夫子是人中龙凤,学生可不敢肖想。”
慕容琤挑了挑眉,“我只问你瞧得上我这样的人么,又没有别的意思,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一手支着下颚,状似无意的冲她飞了个眼色,“莫非你当真对我有想法么”
她垂着两手立在那里,满脸的呆若木鸡。怎么回事是她哪里说错了吗她明确表示不敢肖想的,是不是夫子不小心听岔了这是个天大的误会,她想起来就头皮发麻。急于撇清,语气自然就没那么温煦了,一迭声道,“不是不是学生对夫子只有敬仰,绝无其他不纯良的念头。夫子是天上的太阳,学生直视都怕晃眼,哪里敢有其他学生一片赤诚,苍天可鉴呐”
慕容琤不耐烦,拧着眉毛道,“不过说笑,你这样认真干什么天色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夫子拂袖而去,弥生回过身恭送他,看他摇摇曳曳走远了,这才两手一兜捧住了脸。手里里滚滚烫,她自嘲的笑笑,她的蠢相大概都落在他眼里了。这还不算什么,如果夫子真的有意要把她配给晋阳王,对她来说岂不是灭顶之灾吗一个三十多的半老头子,年岁几乎要赶上父亲。她嫁郎子是要嫁真心相爱的,可不是为了再找个阿耶来管束着她出师表全文抄写,共有一千五百二十二字。若是抄上十遍弥生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说出来不怕别人笑话,她看着案上的文房四宝,哭得前襟都湿了。但是哭过之后没办法,还是决定挑灯夜战。夫子明早就要,若是抄不完,接下来不知又有怎样的惩罚。
天黑了,烛台上掌了灯。火光跳动,满屋子的家什摆设也跟着晃悠,一如她郁结难解的颤抖的心。她恨天恨地恨自己,怎么会这样疏忽,正巧被夫子揪住了小辫子。她不屈的想,认真说起来载清也有一半责任。要不是怕夫子看出笔迹,她真应该请他分担一大半。
她抄得怨啊,怨气冲天越抄越委屈,越抄越恼闷。把笔往地心一砸,跺着脚说“豁出去了”。此番壮举的确令她得到了片刻的畅快,然而刚坐定,立时又觉得后悔。和夫子唱反调是什么下场,她不敢想象。后果会不会比这个严重百倍万一发狠让她抄班超传,那她的小命岂不交代了么
她不情不愿的重又把笔拾起来,夜凉如水,她盯着开叉的笔头发了会儿呆,脑子也冻得转不动了。没有炭盆的日子很难熬,她开始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