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砚没有杀秦锦夜,并非是被两人的言语所激,记起曾经的名声,而有所犹豫。
相反,他全然不在意这些。
他之所以改了主意,是因为韶音说,她命不久矣,只有杀了秦锦夜,叫她儿子袭爵,她才能安心地走。
但贺知砚以为,她的计划并不妥当涵儿年方五岁,假如秦锦夜死了,她又很快病逝,涵儿或许顺利袭爵,但如何守得住一个五岁稚子,守得住一个侯府吗他将如何长大长大后又会变成什么样
母子两人,一个心肠毒辣,但视儿如命;一个年幼童稚,但心地纯孝。贺知砚有所不忍,不由得代她思量了几分。
思量的结果便是,让秦锦夜活着。涵儿作为他的嫡长子,总归能够安然长大。而秦锦夜废了一条腿,前程受阻,形象有损,徐瑶月未必还看得上他。他若娶别人,必不会有太多、太好的选择。涵儿有徐家作为外家,守住继承权并不是难事。
因着这些思量,他擅自改了计划,并没有按照约定,杀死秦锦夜,而是废了他一条腿。
他想要对韶音解释,但是情势不允许,最终咽下解释的话,策马离去。
萍水相逢,他们本无缘分。此一别,便是天各一方。
或许还是阴阳相隔。
而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马蹄声远去后,韶音收回视线,眼中有惋惜,但是并不多。
她虽然让贺知砚杀死秦锦夜,但其实没抱太大希望。男主么,总是有光环的,没那么容易死。
倒是他废了一只脚,也算不错了。
她缓缓起身,打算对丈夫表示一下关切。
涵儿呆愣站在一旁,并没有发现她的动作,直到她站起身来,往秦锦夜的方向走去,才猛地回过神来“母亲”
小跑跟上。
“侯爷”韶音一步三喘,慢吞吞挪向秦锦夜,苍白病弱的面上布满担忧,“你无事吧”
秦锦夜没事才怪了。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被徐瑶月搀扶着往路边走。
他身形高大,而徐瑶月娇小玲珑,此番是架住他的一条胳膊,令他整个人几乎压在她身上,来支撑着他走动。
若是个丫鬟、小厮,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是徐瑶月是个大姑娘,论身份,还是他的妻妹,这般举止就有些不大合适了。
“姐姐”徐瑶月显然也发现了,她嚅嗫道“我,我”
韶音却好似没发现他们过于亲密的举止,感激地道“月儿,辛苦你了”
徐瑶月一怔。
“侯爷很沉吧可惜我没用,帮不上忙。”韶音面露黯然,自责地道。
见姐姐没有起疑心,徐瑶月顿时松了口气。然而肩负的沉沉重量,又让她无端端有些心虚,遂低下头去,细声说道“姐姐太见外了。”
她跟他们是一家人。
现在姐夫受了伤,姐姐帮不上忙,外甥又还小,姐夫被奸人洒了药粉,无力行动,她不这么做,难道要让姐夫瘫倒在路上吗
这样想着,她很快抹平了心里的疙瘩,支撑着秦锦夜到路边坐下。
涵儿牵着韶音的手,沉默地看着五姨母搀扶着父亲坐下,丝毫不像对母亲那样殷勤体贴地上前铺手帕。
事实上,他现在心头涌动着浓浓的失望,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愤怒。
他原以为父亲和继母的感情好,是因为两人婚后投缘,且继母生的几个孩子都很聪明可爱。
这是他从小看到的事情,也是一直这么认为的。
直到此刻,拥有成年人灵魂的他,透过五岁孩童的双眼,再去看曾经的人和事,才发现全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样
他们竟然
母亲还没死呢
涵儿愤怒得胸腔都快要炸了,憋气又委屈,更感到浓浓的恶心。
一直以来,父亲待他冷淡,他都以为是自己不会讨他欢心,并且天资庸碌的缘故,从没有怪过他什么,他在他心里是高大的、伟岸的。
但是现在,涵儿只觉他龌龊肮脏令人作呕
“姐夫,你好点没有”徐瑶月扶着秦锦夜坐下后,便掏出自己的帕子,为他扎进伤口止血。看着男人英俊的面庞那么的苍白,她心里一阵阵抽痛。
秦锦夜没有焦点的视线渐渐汇集,落在身前蹲着的少女脸上,只见她眸中盈满担忧,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他想说,他没事。
但这是假的,他此刻内心极度不平静。他忍不住想,如果他的右脚当真废了,要怎么办
拄拐
去哪里都拄着拐
上朝拄拐办差拄拐上战场拄拐
不会的。如果他无法自由行走,将不会再上朝,亦没有外出办差的机会,更不可能上战场。
他废了,他以后就是个废人了,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