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逾白,他今天迟来片刻,上了山,远远望见钟家的一众亲眷,正随着老太太在香坛前礼佛。
钟逾白穿一身凛冽肃穆的黑色西服,轻挽袖口,净完手,取两炷香,跟第一个看见他的钟炳文颔首示意,爸爸回视,点头微笑。
第一个发现他跨过门槛的人,是他的一嫂薛堇云。
不犯病的时候,薛堇云眼里也带着浓浓轻蔑,尤其是见到钟逾白,用力地冷声一笑,太夸张,惹得众人都侧目看她,都是怕她下一秒钟要发疯的畏惧神色。
直到钟丹婷喊一声“三叔来了。”
她三两步到他跟前,钟逾白在诸多的视线里,撞上了钟珩的眼。
理应过来打声招呼的钟珩今天什么话也不说,他轻抿着唇,只睨他一眼,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很快又回正了视线,望向眼前渺渺的青烟。
钟逾白从口袋里摸出准备好的两颗水果糖,
塞给他的小侄女。
各怀鬼胎的人聚在了一起,这群人里也就老太太还有几分祭奠的心。
结束后,在下山的阶梯上,钟逾白落在后面,看见钟珩的背影,喊他一声。
钟珩止了步,问他什么事
钟逾白开门见山道“上回过生日那个王家的千金对你有意,你爸爸也说满意,你要是喜欢,考虑考虑。”
钟珩知道他什么意图,出言不逊“喜欢个屁”
钟逾白看着他的眼睛,不疾不徐地说“不喜欢也可以考虑。”
连不容置喙的意思都被他表达得很温和。
钟珩当然了解他的三叔,他的刀子很多,总是不动声色地就毙人一命。
钟逾白决定的事,他没有忤逆的余地,别说王家千金,就是让他娶头猪,他都别想逃。
“”
明知挣扎毫无用处,钟珩还是借题发挥了一下他的叛逆和不爽,“你明明知道我喜欢谁,又何必这样羞辱人”
钟逾白闻言,平静片刻,揣摩了喜欢这两个字,忽然笑了。
明明入夏的时节,钟珩站在雾茫茫的清晨山腰,却觉得风很凛冽。
钟珩对上他没有丝毫笑意的深邃眼睛,实在心里发慌,他塞在口袋里的拳头紧了紧,说“我已经申请好学校了,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跟你没关系。”
为了表明自己不是在逃跑,他非要说句一开始,来维护自己所剩无几的少爷自尊。
钟逾白不戳穿他的丝毫心迹,微笑着,眼里仍然没什么笑意,吐出两个字“恭喜。”
纪珍棠再回到落棠阁,是因为她让纪心荷帮忙做了件衣服,不是为她做的,是帮祝青萤。
她跟陈恪约了个时间,叫他太太来试装。纪心荷做了件酒红色旗袍,为了衬她那根重中之重的发簪。
是日下午,纪心荷把衣服取出时,正和她讲到纪桓。
纪珍棠已经不太想听,也不太想争辩了,但到家人的跟前,能说的话又绕不过这些事。
“早听你爸说了哇,为了他的事体吵过好几回了,你爸嘴上不讲,心里伤心死了,说姑娘养不熟,胳膊肘往外拐。”
纪珍棠为她爸爸在背地里居然会这样说而惊了下,当然她不信“他胡说的,他最会演,一点伤心能演成十点,抓不住的时候才知道着急,早干嘛去了。”
纪心荷叹了叹,绞尽脑汁想不到用什么方式去调解他们之间的事。
她虽然也觉得钟逾白不靠谱,但并不是如纪桓会拆散人的个性,说到底还是女人,最懂女人心思,于是没有过于苛责纪珍棠。
末了,只讲一句“你要心里头有杆秤,跟你爸说两句气话可以,过去就过去了,重要在你真正的想法,不要昏了头,真把自己赔进去,损失不会是一星半点。”
纪珍棠听明白,姑姑这是在叫她保持清醒。
她说“我很理智。”
说这话时
,其实她的心事很浑浊,只有嘴巴在清醒。
楼下传来车声。
纪珍棠从窗台够身去看,见一辆黑色库里南停在门口的时候,她的下巴差点掉地上“不愧是有钱人”
陈恪是真牛逼,他直接把车开弄堂里来了。
这弄堂说窄不算特别窄,能进车,不过单行道,前面是死胡同,他这么直直地闯进来,一会还得直直地退出去。
对他这豪车毫不怜惜的同时,又把和他太太的形影不离展现得淋漓尽致。
祝青萤下了车,在看门牌,确定没有走错,纪珍棠急急地迎下去,高兴地喊她祝医生,你来啦”
祝青萤转而见她,说“好久不见。”
她穿一身素净的轻纱感白裙,纤细的腰被束紧,并没有太多累赘装饰的穿搭,最衬这样一副纤柔的长相。
雅致清爽,像朵纤尘不染的冬日水仙,被瓶养在洁净的瓷器里,被日日浇灌,精雕细琢,从而花瓣与茎叶都长到最精致完美的弧度。
祝青萤说话也轻柔,气质含一点点清纯,加一点点的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