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牧长觉很轻地揉着他的后背,托着他的手小心往前带,“电梯里人来人往的,不方便。”
从生科院出来去停车场的一路,燕知一直在试图去分析牧长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或者说牧长觉知道的有多具体,以及往后他自己到底要怎么办。
但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好像抓不住任何想法,只是机械地跟着牧长觉往前走。
他的呼吸一下比一下沉,只是很慢地走,也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牧长觉站住了,“缓一下,不着急,缓一下。”
燕知还要往前走,被牧长觉拉住,“你站住,别走了。”
“那我们说清楚,现在就说。”燕知试着把手从牧长觉手里抽出来。
牧长觉松手了,一只手在他身后虚护着,“你说。”
他让燕知先说,燕知又几乎完全没有头绪。
他口干舌燥地站了一会儿,仰着头看牧长觉,“你早就知道我疯了,对吗。”
牧长觉看着他,眉心很轻地皱了一下。
那只是一个很微小的表情,却莫名让燕知感觉到一种不忍心。
好像他刚刚说了一句特别残忍的话。
但是牧长觉仍然在等。
燕知眨了一下眼,“当时在医院,约好了望松涛来接我,但却是你开车来。护士跟我说着说着话,语气会突然变化还有你跟小陈说,他那两天辛苦了。是因为在医院的,其实一直是你,对吗”
那么多的细枝末节,燕知曾经都不愿意去细想。
但现在,它们像是证据一样列成一排,证明他心存侥幸的可笑。
牧长觉安静地承认,“是我。”
“所以你”燕知强迫自己整理思路,“所以当时你们都知道,林医生、休、望松涛和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陪着你演戏。”
“是。”牧长觉只是承认,没有解释。
“是因为我”燕知低下头,“是因为怕刺激我,所以你们都是好意。”
他像是在替牧长觉解释,“因为我当时状态太差了,所以你们没有别的办法。”
牧长觉想握他的手。
“但是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燕知又轻轻把手抽开了。
“说完了吗”牧长觉等了他一会儿,“能不能轮到我问一个问题”
燕知沉默。
“我想问问你,”天色暗了,牧长觉的表情看不分明,“如果是换成我”
他的声音里出现了细微的颤抖又很快平复,“如果是换成我,戴着氧气罩躺在医院里站都站不起来,眼睛看不见,吃什么吐什么。然后我什么都不肯告诉你,只是因为我昏迷的时候喊了你的名字,你被医院通知了。然后你过来看了一眼,转头就可以走了,是吗”
燕知别开脸,“我不需要你同情我。”
“所以你觉得是因为同情。”牧长觉了然地吸了一口气,“如果哪怕我死了,你站在我的墓碑前,心里想的也只是,牧长觉可真可怜,年纪轻轻就死了,对吗”
听见牧长觉这一句,燕知眼前一下就模糊了。
他并不真的觉得是同情,但他更害怕是别的,口不择言。
牧长觉看着他,像是读出他的想法“你很清楚我是不是同情你。”
“当初你突然消失了。我就想,天天怎么一声不吭就不要我了呢,我做错了什么呢。”牧长觉说话的声音一直很轻,几乎算得上温柔,“我怪你,九年,三千多天,我没有一天不怪你。但是等我再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真的感觉是一种垂怜。垂怜我九年所有心急如焚却永远遍寻不获的白天和在自问你有没有在等我中辗转反侧的夜晚。”
燕知心里酸得受不了,下意识地想逃避,“我累了,我想回公寓。”
牧长觉并不伸手拉他,只是轻声说“燕征天,如果你心里对我哪怕还有一点在乎,我请你听我说完,可以吗”
燕知没再动,但也没转回身看他。
“我听见你说你把所有错揽在自己身上结果头发全白了,摔坏了要一个人住院,说你自己像是划火柴见我一面少一面,宁可吃药把自己吃坏了也要跟我多待几年的时候,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
“我当时真的很认真地考虑过,要不然就都听你的吧。”牧长觉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天天总是很有主意,那就照他想要的方式办,我就陪着他演。如果他真的吃药吃坏了连我也不认识了,那我养着他。如果他死了,那我就陪着他。”
别的燕知都能听,但是说到这儿他就支撑不住地打断,“你能不能别说你死”
哪怕是这时候,他仍怕牧长觉犯太多口业。
“我觉得这整件事情责任都在我。”牧长觉慢慢地说“首先我没能做到让你生病的时候主动找我,也始终没能传达清楚不舒服不是错和不舒服不用躲这两件事。其次就是我让你误会了我本身很坚强。但其实只要你不要我,我就会变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