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晚醒来时看见帐外的日色和帐子上蔓草的花纹,她合衣睡在自己床上,被子从下巴底下盖住,严严实实包着脚。
昨夜最后的记忆是桓宣倒在屋顶上睡觉,她抱膝坐在边上,他仿佛有些打鼾,让她觉得又新奇又好笑,低着头目不转睛看着,突然觉得困,后面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想来是桓宣送她回来的吧。真是的,明明他才是长途跋涉极辛苦的那个,结果反而还要劳累他来安置她。心里羞惭着,想着桓宣,又想起谢旃,四年前母亲过世,最惶恐无助的时候结识了他们两个,一路相扶相伴走到如今,不是兄妹,胜似兄妹,若不是有他们两个,也许她早就死在这吃人的傅家了。
傅云晚坐起身来,心里感激着,泛起欢喜和憧憬,要是他们三个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打起帐子时屋里静悄悄的,傅娇并不在,正洗漱时傅娇回来了,还是那种意味深长的笑“七姐,我刚刚在前面瞧见你兄长啦。”
哪一个,桓宣,还是谢旃傅云晚来不及问,胡乱漱了口,一边挽着头发,一边飞快地往外跑去。跑下长廊,跳下台阶,跑出院子时又突然停住,把鬓发抚了抚,整理好衣衫。
若来的是二兄,看见她这么乱跑乱跳的必定要笑着摇头了,他们两个对她的教导不大一样,大兄总要她凶一点狠一点,不必那么拘束自己,二兄是文雅人,会教她仪态,带她习字帮她静心,他虽不说,但她知道他是喜欢她端庄娴雅的。
有时候连她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但他们说的都有道理,要是能让他们都满意就好了。
前院。
桓宣跃马进门,阍人闻声出来正要阻拦,看见是他又吓得赶紧退到边上,这府里谁不知道桓宣这些年里为着七娘子把傅家上上下下都快打遍了,实在是打怕了,也打乖了,看见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莫说骑马进门,就是把傅家大门拆了,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缓之,”桓宣身后谢旃走了进来,“下马吧,别吓着她。”
阍人倒退着躲进了门房里。傅家上下怕谢旃并不亚于怕桓宣,也煞是奇怪,明明是个南人贱奴,明明温文尔雅的从不打人连句难听话都不曾说过,可若是谁欺负七娘子让他知道了,他总有手段收拾得人生不如死,简直是见了鬼了。
桓宣果然跳下马,放慢了步子等着谢旃“我这大半年没在,辛苦你一直照应她。”
谢旃看他一眼,他神色坦荡,显然并没有在意,也是,他一向都是这种大包大揽的脾气,总觉得所有的事都该自己承担,这话应该只是随口说的。温声道“我与她相处更久,照顾她是我分内之事。”
那倒是,这些年里他在六镇,邺京这边都是谢旃照应,他们两个相处的时候的确比他多得多。桓宣看他一眼,明明是极平常一句话,总觉得有点怪,让人突然起了争竞之心“虽说你们两个相处得久,但我看绥绥对我更亲热吧。”
昨夜里可是他带着她去屋顶说话,给
她暖脚,末了又送她去睡,谢旃这个古板性子总是拿规矩拘着她,可她本来就规矩得很,越发被他拘束得可怜,所以他总要她胆子大点,不必那么死守着规矩礼节,他总觉得她跟他在一起时更自在。
谢旃步子一顿,一时捉摸不透他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听见二门里熟悉的唤声“大兄,二兄”
她来了。谢旃抬眼,傅云晚正从门里走来,步态轻快,仪态端庄,都是他这些年里看着带着的。眼中不觉带出了笑意“绥绥。”
身边人影一晃,桓宣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了傅云晚“走,我带你出去痛快玩一天。”
握着她的腰送上马背,自己跟着跳上去,像从前那样坐在她身后让她靠着,又伸了手从她腋下去抓缰绳。却突然闻到昨夜那股子幽幽淡淡的香气,亦且挨着的地方异样的软,弄得胳膊酥酥麻麻的一阵古怪,桓宣低头,看见她额前的碎发,颈子底下异样柔软的隆起,他的上臂蹭到了一点,那酥酥麻麻的感觉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让人心跳突然一紧,呼吸也有些凝固,桓宣皱着眉,头一个念头是她真的长大了,第二个念头,第二个念头模糊的很,自己也想不清楚,缰绳被拽住了,谢旃低声道“绥绥,下来。”
他伸手去扶,神色严肃得很,桓宣看见傅云晚懵懵懂懂一双眼,她抓着鞍桥一跃而下,是他教她的方法,她下去了又被谢旃扶住,谢旃抬头看他“弃奴,以后不要再这样带她了,不妥当。”
怎么不妥当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带她,她骑马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教人骑马当然要这个姿势最方便。桓宣皱眉,看着谢旃拉着她走向门外“还是坐车吧。”
车子走动起来,窗户半开,傅云晚靠在窗边坐着,谢旃便跟在边上跟她说话“绥绥,我们今天还去漳水,昨日你说喜欢那三只雁雏,我特地带了粟米,你拿去喂它们吧。”
“真的那太好了”傅云晚欢喜着,“昨晚上我跟大兄说了那窝雁雏,我们经常去看它们,那样就跟养它们差不多了吧”
还是个孩子呢,全然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