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凌越正跟几个豹隐说话,是先前分出去哨探路径的一组人,想是有什么重大变故赶回来商议的,眼下见他出来连忙都停住行礼,桓宣一跃过去“什么事”
“昨日虞将军和王参军以大皇子的名义发了讨逆诏书,”凌越道,“代国那边元恢继任大司马,贺兰祖寿继任领军将军,新帝下诏称大皇子与大将军合谋弑君叛逃,令天下起兵讨伐。洛阳那边范弘自封豫王,率豫州四个郡邑,不从新帝诏令。”
元恢,元辂的堂伯父,看来是宗室推出来替代元戎的,贺兰氏推出来的是贺兰祖寿,所谓新帝的诏书,必是宗室与贺兰氏的意思,把杀元辂的罪名推到他和大皇子头上,极力为自己洗清。最耐人寻味的是范弘,身为大皇子的大舅父,元辂安排他去洛阳是为了给大皇子留退路,范弘却不想着起兵讨逆,不想着与范阳那边联络接回大皇子,反而先一步自立为王。桓宣思忖着“到颍上改走旱路,尽快回去。你们继续哨探,有情况
随时来报。”
“是。”众人低声答应,随即潜入夜色,消失无踪。
桓宣轻着手脚上了船。明天中午能到扬州,过寿春、淮南,走水路入颍水,到颍上时就出了景国地界,进入代国境内。到那时改走旱路,若是情况紧急,不行他先回去,让凌越护送她。
轻轻在帘后躺下,不假思虑又把手放过去,隔着帘子握住傅云晚的手。代国地界形势复杂,很不不放心丢下她一个,然而她身子弱,必是不能像他们这样日行五六百里昼夜奔波,还是让她绕行小道,慢慢回去吧,若是顺利的话,等他处理完手头的事,还能赶过来接她。
侧着身子向着她,她睡着了,要极力才能听见绵长幽细的呼吸,看起来睡得很安稳。桓宣闭上眼睛轻轻拍她的手,不知不觉也跟着睡着了。
翌日天还没亮傅云晚便已经醒了,实在是临睡前一遍遍叮嘱过自己,必要赶在所有人之前起床,免得被人发现她和桓宣这个样子,实在羞耻。
轻着手脚起身,借着舱门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光,看见帘幕另一边高大的身影,原来桓宣早就起来了,听见这边的动静立刻问了声“醒了”
脸上一下子便又热起来,傅云晚低着声音“醒了。”
“可以再多睡会儿,”桓宣走近了,轻声道,“吃早饭时我再叫你。”
傅云晚知道他是怕她没睡好,忙道“夜里睡得挺好,不困。”
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船家娘子母女两个也起来了,手脚利索地穿了衣服收拾好被褥,呼,帘子突然从边上拉开了,傅云晚回头,船家娘子笑嘻嘻的“小两口一夜不见,想得紧吧,我给你们把帘子拉开。”
傅云晚脸上腾地一红,看见了桓宣沉肃的脸,他淡淡一瞥,船家娘子却是怕他,笑也不敢继续,连忙转身走了。
眼下,他们是面对着面了,这才发现昨夜挨得有多近。脸上越来越热,话也不知该说什么,手里突然被塞进来温热的茶碗,抬眼,桓宣看着她“喝水。”
是蜜水,清甜甘润,傅云晚一口一口慢慢喝着。前后舱门都开了,清晨湿润的空气透进来,船家在甲板上做饭,炊烟里送来饭菜的香气,桓宣低头守在边上,看着她眉眼里带着安睡后的清透,唇角沾着蜜水,润润的红,这样一个安静的早晨,人也像是陷在蜜水里,到处都是安静悠长。
想想看,还有多少个这样的早晨可以期待与她一起共度呢。
第二天下午,一行人在颍上弃船上岸,进入代国地界。
先行哨探的随从已经安排好车马,傅云晚坐在车里,感觉到突然压抑紧张的气氛,与景国境内极为不同。窗户不敢再开,只微微露一条缝隙透气,从缝隙里能看见沿途凋敝的景象,春色正好,道边却是大片无人耕种的荒地,倒塌毁坏的房屋,路上行人很少,偶尔碰见了也都是北人,一个普通百姓也不曾遇见,途中还有一群北人士兵上前骚扰讨过路钱,因着桓宣等人都是北人贵族打扮,随从又多,这才驱赶了开。
傅云晚
重又戴上了幂篱。回想淮泗一带生机勃勃、清明祥和的景象,突然便理解了谢旃。那才是他一生追求的盛世太平,是他不惜抛下她,赌上性命也要换得的家国。
“别怕,只管跟着我,”桓宣催马跟在窗边,声音透过缝隙传进来,“有什么事我来应付。”
让她怅然的心境突然一下轻快起来。北地虽乱,但还有桓宣。她虽不曾去过范阳,不曾去过六镇,但一定也都很好。有他在,他那样顶天立地的汉子,一定能把北地也变成太平盛世。
轻轻推开一点窗户“我不怕,我跟着你。”
桓宣顿了顿,觉得她这话似乎不止是说眼前事,心里一点暖意忽地扩散,伸手到窗缝里,轻轻握住她的手。
路途数千里,她跟着他,他领着她,总是要相扶相伴,携手走过的。
傍晚时分遥遥望见郡邑的城墙,道边树林里突然迎出来一群人,为首的老远便跪下了“大将军。”
车子停住,傅云晚心里突地一跳,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