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夜,吹雪,雪片漫漫无来路。
刺骨的寒风肆意而张扬地横吹着,银色的地面,皑皑白雪已经积深。夜空漆黑,鹅毛大小的雪团“噗噗”从天上砸下,随着呼啸的大风,席卷山野。
大雪满空,地面的雪光熹微而单薄。只有一片黝黑的视线,迷蒙在这片寂静而躁动的雪夜。
背后是山野的黑色,就连脚下的道路,也一点都看不见。
急促却虚弱的呼吸声,在这片茫然无际的雪地里,显得无比渺小。
“啪啪”的雪落声,砸在他的肩膀上。此刻他两肩就像担着两座小小的雪山,快要与他的耳垂齐平。
不只是耳垂。他的整张脸,那张勉强看得出原本英俊、棱骨分明的脸,也已经被刺拉拉的冻气割得片片斑红。他的嘴唇已经发紫,口腔冰冷得麻木了知觉,就连呼吸的气,也无法在空气中散开半点热腾腾的雾花了。
他的步履蹒跚。
脚下的雪,已经快要漫过膝盖。冻雪层硬而脆,他每走一步,身躯都蓦地向下一颤,随后感到脚下那种来自土壤和衰草的质感。
他或许早已经迷失了方向。
背在背上的,依稀可见是半截折断的弓箭。上面沾着血渍,已经变成干涸的深红。
他刚刚从一场追杀中,逃了出来。顶着风雪奔跑,体力却渐渐难以支撑。
他修长的睫毛早已经冻结了一层薄冰。加上疲惫和困顿,他越发感到眼皮难以睁开。
其实不止如此。他早就感到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能坚持奔跑,九成是出自他过人而坚韧的毅力。
但是,当他自己考虑到这一方面时,却忽然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面对如此天地的困境,他笑了。
随后,他慢慢地停步。
来路黑暗,不可分辨。但是勉强能够看清那一洼洼足迹,好像一条连接生死的线,那一头是无边的黑暗,这一头,则绑在了他的身上。
热量不断消散。他的体表更加寒冷和麻木了,但是他现在,仰头看了一眼飘雪的夜空,内心却平静和肃穆起来。
回头注视着自己的来路。他心里并没考虑过自己会如何死亡,因为在他自幼接触的文明中,那是怯懦者才会关心的事。
他是在想,原来,他竟然还能有这般毅力。之前从未发现过,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过。
这种情感很快被吞噬。因为他转而想到,逃命的毅力,或许并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心如乱麻。但是抛却生死之后,眼前的雪夜世界,却瞬间澄明了起来。
天和对面的山仍然是朦胧的黑。但是经过仔细辨别,却能够看出山和黑夜的轮廓。
落下的飞雪,好像点缀的星辰。一颗颗落下,如同在为他这一路的挣扎谢幕。
雪地的光粗糙而微弱。但是却有一种婴孩般的可爱。是寂寥,还是懵懂他此刻心里忽然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情感,似乎在为眼前的这一幕美景而感到喜悦。
若不是此刻,他身处濒死的绝境,他一定要亲手把这一幕描摹下来。还要再谱一曲,将这种痛苦而美妙的情绪,永久地咏诵下去。
雪与夜,结合而成,就如黑水晶般高贵而透彻。
他仿佛感觉,这种美妙感从脊椎升起,缓缓把他的骨骼也同化了。好像他也变得玲珑剔透起来,他想要融进这一片圣洁的天地中
忽然,一阵冷颤,把他猝然拉回到现实。
这是肌肉最后的挣扎。这阵痉挛仿佛是他的身体在向意识作出哀嚎,因为如果他继续沉溺下去,就真的要被冻死了。
他感到一阵痛苦。不得不终止对眼前美好事物的欣赏。
转过头,他慢慢朝前方走去。
泰世昇平天,边陲村庄外,一座孤寂的院落簌簌落雪。
风雪怒吼,拍打着道观的屋檐。神像前烛火依微,黯淡的烛光,照不亮庄严的神龛。
湿冷的气息与残存的焚香气味不断交融,大雪砸在外墙,好像很快就融化成雪水,渗透进砖瓦的缝隙,钻进狭窄的室内。
荧荧暗光,透过窗棱照射出去。在光秃秃的雪夜,这样的光亮,似乎比萤火虫还要微小。
神龛北面的小屋,暖熏熏的干草堆叠着。一股温和而安详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干草堆不断发出“沙沙”的声响。
或许无人在乎这堆干草的用途,就连象风观的道人,也记不清晰了。不过在这片茫茫雪野当中,这一堆厚实的干草堆,无疑比舒适的温床还要令人激动。
一角的干草被人为地清扫开,留出一隅用来安置烛台的空地。高烧的烛火甚至比神龛还要明亮一些,温柔的黄澄澄的光芒,照得满屋芬芳。
这里只有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年龄不算大的女子。或许还不到三十岁她的脸上没有皱纹,甚至看得出有几分丰腴和柔嫩的姿色。
她身着的衣物,同样可见来历不俗。鲜红的缎子绒袄,柔滑得像牡丹的花瓣。遮盖不住的是一套坠着金丝边的绸裙,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