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无缺提过来,沉甸甸的。水光倒映在他的手背上,看起来好像生出的彩色的鳞片。
“你还有多少留着自己用”柏无缺看了一眼那口井,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谁料,鹿山苓淡然地摇头“里面快要没了。剩下的量,应该不够用一次的。”
“这”柏无缺听到这话,感到有些歉疚了。
天空时而有乱雁飞过,很快隐匿在丛烟横飞的山头。
鹿山苓看了一眼远处的天,淡白的浅色,一如他瞳孔的倒影。
“不用你来操心。”他鼻子哼了声,“上次,南山云游回来给我带了新鲜的海水,距离现在才过不久。等到下次再用,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你不会是要”柏无缺脸上闪过一抹苦涩。
鹿山苓倒看起来比他轻松很多。他拍拍石板,示意让柏无缺帮忙放回去,一边毫不在乎地说“这件事困扰我多年,也早想做个了断。如果没成功,就当去陪南山罢了。”
柏无缺已经知道了鹿山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听他如此轻描淡写,心里一阵难受。
毕竟,鹿山苓的意思,无异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两人再度把石板归位,拿铺盖的杂草盖在上面。
一前一后,两人踩着小径,一路回返山房草庐。
山阴的空气湿润而凉爽。秋意在此地停驻,浓云清风的爽朗盘绕在每一株草茎间。
草庐一如既往飘着青烟,看起来有种陶然幽美之感。鹿山苓踩着沾露的草鞋进屋,也把柏无缺让了进来。
柏无缺考虑着三斤琉璃海水的运送问题,转身想去做一张桶盖。鹿山苓看着他起身去忙活,躬腰呼唤出自家松鼠,同样起身走去忙活。
不多时,手持一条柴刀,正劈砍着木板的柏无缺闻到了屋里飘出的淡淡茶香。
“进来吧。”紧接着,他听到鹿山苓在屋里叫他。
柏无缺想了想,最后还是丢下柴刀进屋。
“怎么”他刚踏进门槛要问,就看到中央桌子上,摆着两盏绿莹莹的茶杯。
香味就是从杯中飘出来的。柏无缺嗅了嗅,感觉有几分熟悉。
“午叶香丁。尝过的最好的茶,你也来尝尝吧。”
鹿山苓声音低沉,但却让柏无缺身躯一震。
看着桌上的两杯热茶,柏无缺仿佛眼眶被热气熏到了,微微有点刺痛,继而有点想要掉眼泪。
午叶香丁。他很久之前似乎听说过,但没有尝过,据说是师弟发现的,鹿山苓从没邀请过他品尝。
脚步微微动了。他仿佛看到了那晚声嘶力竭的自己。
一句“我会超越他”的誓言,虽然当时无比肯定,但现在想来,心底也有些嘀咕。
不过,眼前的鹿山苓或者叫师父,已经给予了他改悔、奋发的期望。眼前两杯茶,代表的不仅是慰劳,更是对两人过往的,轻轻一笑而释。
柏无缺怎能不感动他脚步越来越快,直到桌前,他躬身端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霎时,热腾腾的香味弥漫唇舌。挥之不去的温暖,让他更感到之前自己的愚昧,以及一种包裹周身的懊悔。
鹿山苓看着他,一言不发。
轻轻一声,杯底叩响桌面的声音,柏无缺倒退一步,想眼前的鹿山苓,郑重其事地,拂袖一下跪倒。
鹿山苓眯起眼,随即起身,将他扶了起来。
期间,两人没有一句话的交流。
直到傍晚,汀洲一望的沙岸边,一道孤帆泊着斜阳远行,渐渐化成江面的一点。鹿山苓独自倚在岸边,随风晃动着脚跟。
采撷一条芦苇,很快苇花化成丝丝白絮飘走。有几根挂在鹿山苓的头顶,被肩上伶俐的松鼠用爪子扒拉下来。
他丢掉芦苇,伸手逗了逗如影随形的宠物。再看时,远江的孤帆,已经不见踪影。
山峡掩蔽,血雾缭绕。随着一蓑孤影漂泊而去,老鹫山前,希望重燃。
悬灯武僧与醉尘乡两人连日探索,由于需要随时清除血雾影响,进展非常缓慢。不过时间过了这么久,他们也已经大致有了处理的头绪。
而且,在这血雾最浓郁的地界,了无人烟地努力,并非是徒劳无功。
狼尘烟已经离开,但是带来的消息令驻扎此地的众人无比欢欣鼓舞。
本以为他们的探索多半无用,却没想到竟然是这道反扑大计极其重要的一环。
得知这个消息的众人,无一不重新振奋精神。仿佛复生一般,大家的精力空前饱满起来。
泊船岸边,醉尘乡看着河滩下的条条不停鼓动的血脉,眼直直地愣神。
黑暗与混沌,污浊与无助。他们在这里待了够久了,也是时候出去透透气了。
身后传来泥泞的脚步声。听着叮当作响的禅杖声,醉尘乡照礼扭过头。
“阿弥陀佛。”悬灯武僧靠近,先躬身作了一揖。
醉尘乡点头还礼。随即,又把视线低下,瞟着脚底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