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回想起自己说出这番话时,酒德麻衣和她朋友两个小姑娘望着自己惊诧而意味深长的神情,上杉越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辈子都不再出来了。
“小混蛋真是个欠揍的小混蛋”上杉越恨得牙痒痒。
上杉越回想起路明非那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此刻怎么想怎么觉得那小子是道貌岸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把绘梨衣托付给这种蔫坏蔫坏的小子是不是太草率了,在一下子接受太多太惊人的消息后自己的大脑一片混乱,失去了判断力,被那小子的话带着节奏跑。
自己答应那小子答应得太过轻易了吧毕竟绘梨衣可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女儿可不像那俩笨蛋儿子啊,女儿这种生物应该是用来捧着的,而且以绘梨衣那么天真那么单纯的性格,以后还不给路明非这满是心眼的滑头小子欺负坏了
“可恶,混小子你以为你在湖弄谁那可是我上杉越的女儿”上杉越越想越是气不过,擦碗的手力道不自觉加重,鼻子里冷哼哼,“认可你我可不会轻易认可你想让我认可你你小子还早了一百年你知道么”
上杉越想得太过投入了,以他没能及时注意到,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候,一道人影从远处的风雨中朝拉面摊缓缓走来。
那道人影来到屋台车前,静静地矗立在拉面摊外,并没有掀开帷幕马上进来,因为屋台车雨棚落下的帷幕遮住了拉面摊的上檐,来人的脸被遮掩在帷幕后的夜色里,看不清面容。
上杉越还沉浸在自己忽然有了三个孩子的喜悦中,两耳不闻窗外事,等到来人靠近后,他才随意地扫了眼帷幕之外,仓促之间只透过帷幕的缝隙看到一道身穿黑色风衣的身影,看身高和体型应该是个男人。
上杉越心不在焉地摆摆手“打洋了打洋了,食材都已经用光了,想吃面的话明天晚上再来哦不对,明晚最好也别来了,我得多备点原料,那几个孩子胃口都很大,免得他们来了我的面摊又没东西吃”
上杉越的语气介乎于低声与呢喃之间,既像是对拉面摊外面的人影说的,又像是不经意间把心里的话给喃喃自语了出来。
然而在上杉越下逐客令之后,拉面摊帷幕外的人影却依旧没有离去,他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夜色与风雨中,大风卷起了他风衣的衣摆,露出了他衬里瑰丽绚烂的一角。
“是我没说清楚么”上杉越看着这位来人似乎不肯离去,微微皱眉,但他还是极富耐心地说,“那我就再重申一遍,拉面师傅现在很忙,没功夫招待客人,而且今天的拉面材料也已经用完了,所以这家拉面摊今天已经打洋了,不做生意也不接待客人了,如果想吃拉面的话,沿着这条巷子走出头,在路边等两个小时就好,那里的连锁拉面馆早晨七点半开业。”
但来到拉面摊外的那个男人接下来的举动又一次出乎了上杉越的意料那人掀开屋台车的帷幕,径直坐到上杉越面前路明非曾坐过的位置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万元的日元大钞,缓缓地推到上杉越的身前。
“我付给你拉面钱,你不用帮我做面,也不用特意招待我我只想找个地方待待,待够一碗面的时间后,我会自己离开。”黑色风衣的男人低声说,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端的疲惫。
“我说没空就是没空,我的话你是听不懂么”上杉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扭头望向这位赶也赶不走的不速之客。
然而当他看清这个男人的那一刻,上杉越的眉头忍不住挑了挑,剩下的话仿佛卡在喉咙里,戛然而止。
在上杉越看来,此刻眼前是个过分年轻的男人,看上去和路明非还有绘梨衣他们都是相彷的岁数。
年轻男人的身上,脖子以下的部分全部缠绕着白色的绷带,看起来像个重症未愈的病人,男人没有打伞,似乎是淋着雨徒步来到拉面摊的,此时不论是男人黑色的长发,还是黑色的风衣,亦或者是黑色的纯手工定制的皮鞋,从头到脚都被暴雨淋得透湿,简直就像一只在水坑里滚过一圈的黑色藏獒犬。
然而令上杉越惊诧的并不是男人的年龄,也不是男人落汤鸡似的模样,而是这个男人的神态。
上杉越从未见过这么疲倦的眼神,这个男人现在看起来简直累坏了,他的眼皮子耷拉着,眼神晦色又暗澹,这不仅是一种发乎于上的困倦,更是一种基于灵魂之上的疲惫,看起来就像是从阿富汗的战区逃到这里的难民,老婆、孩子和全部的家人都惨死在了战争和叛乱中,他自己则是唯一的幸存者,一路躲避着枪林弹雨与豺狼虎豹,七天七夜没合过眼睡过觉了,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失去了一切,信仰随着崩塌的生活一起支离破碎。
但男人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和纯手工定制的皮鞋又说明他根本不可能是从哪个边陲小国逃来的战争难民,这个年轻人看上去是生养于优握家庭的本地人,用的日语也相当标准。
如果上杉越足够细心的话,他也许能发现这个年轻人此刻的神态简直和六十多年前得知了家族内幕真相时,逃离家族的自己如出一辙都是那样的无措,都是那样的彷徨,都惴惴不安着,又惶恐惊季,好像看透了这个充斥着虚假和恶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