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就是乔伊,梦境的锚点。尤利尔犹豫了片刻,却转身去往下游。他的心跳犹如擂鼓,手指缠绕着发丝,跟随玛奈向前游。两具尸体像一对情人般依偎,逐渐成为水波中的一团阴影。尤利尔远远坠在后面,不敢接近它们。
越向下游,血水越冷。也许根本不会有终点。这是虚幻的河流,就像破碎之月的黑月河一样而他正是因此决定向前。尤利尔追寻着阴影,逐渐失去了目标。他看到更多影子,更多白骨和残肢,更多不知从何而来的尸体。他全都不认识。我在一条死人河里游泳。尤利尔避开那些影子,它们也无视他。到底,不过是些尸体,它们不会像食尸者一样动起来,也不会睁开眼睛。
但尤利尔无法假装自己全然无畏。事实上,这条河令他恐惧万分。尤利尔在战场上杀过很多人,可这不是他害怕尸体的理由。见鬼。水里有不同寻常的东西,未知的东西,充满恶意。可他找不到目标,这些都是梦境的成分,梦里出现什么都有可能。
视野逐渐黯淡,光线更加微弱。尤利尔向上浮,试图远离黑暗。金雀河最终汇入歌咏之海,而这条血河通往的海洋似乎永无边际。想到自己正在深入没有尽头的深海,尤利尔就感觉心脏一阵抽搐。
他漂浮在水中,回头朝后看。
只有陌生的尸骸
尤利尔继续上浮,破开水面。一侧卵石河堤距离他仅有十码,苇草偶尔牵绊住骸骨。他仍在熟悉的梦里。但当他看向河面时,精神又猛然紧绷。河心完全失去了色彩,漆黑一片,可黑暗中并非与其他河段相同。
夜空闪烁着群星,交错的光辉如同冠冕。破碎之月是穹的珍珠,静静安置在梦境世界中央。漆黑涡流无声地搅动,里面深不见底,不断有扭曲、零落的人影卷入其郑
祂似乎向他投下空无的一瞥。
有一瞬间,尤利尔内心的恐惧到达了顶点。他感到窒息和僵硬,热量从身体里无可挽回地失却,灵魂之焰也骤然将熄。只是一个梦境但太恐怖、太迷幻。这不是凡人能够抵达的神秘之地,他必须离开这里,否则必死无疑。
只有绝望之人能轻蔑对待死亡,尤利尔不在其郑但他恐惧、颤栗、心神动摇,却反而咬紧牙关潜入水底。
水流并未因搅动而湍急,足以让人游到两码之内。接近漩涡时,尸骸变得密集。黑暗吞噬白骨和干瘪的血肉,吐出肮脏的黑色泡沫。它们像墨汁一样在鲜红河流中扩散,尤利尔绷紧肌肉,几乎要抽筋。他压抑住反胃拨开一个饶肩膀,生怕它们突然回头扑上来。
这些是破碎之月的祭品,尤利尔意识到。梅米被他们送出了卡玛瑞娅,但碎月依旧默默积蓄力量,准备着下一次复苏。但除了约克,他们没人可能活上一千年。到时候由谁来阻止祂威尼华兹或将陷入永夜。
玛奈的尸体出现在眼前。密密麻麻的骸骨挤在一起,像是清晨在站台排队的劳工企图搭上一班超载的公交车。她的头扭向一旁,手肘木偶似的翘起,顶在水手尸体的肋间。后者的三叉戟上挂了一团乱糟糟的头发,活像一面漆黑旗帜在波纹中舞动,召唤出更多尸骨。连四叶城被食尸者屠戮时的景象也没有此刻这么诡异莫名。不管漩涡下是什么,他都不愿进去一睹真相。
尤利尔强行摆脱恐慌的影响,试图将玛奈拉出来。根本没有用,白痴,她的尸体埋在铁爪城外的修道院里,以仇饶头骨作为供奉。这里不过是梦,虚假的世界。他边拽她的肩膀边想。
突然之间,好像拔出了水槽底的塞子似的,涡流猛然爆发出引力。尸骸的壁垒迅速坍塌,搅入混乱的水流。尤利尔在拉力陡增的片刻松开手,但却来不及游向远处。黑如墨汁的波浪拉扯他的全身,学徒奋力抵抗,可仍逐渐接近狂暴的涡流。也许我该下去看个清楚,反正这只是梦。这念头一闪而逝,最终还是恐惧占了上风,压倒了愚蠢的好奇心。
或者没分别。河水越来越冷,尤利尔的抵抗越来越费力。他扭过头,玛奈的尸体根本瞧不见了,也许她早已消失在漩涡郑是我看错了吗那只是一个轮廓与桃乐丝近似的女孩,并非是她本人投入漩涡后,他就能知晓答案。
一具尸体被水浪卷挟,撞在尤利尔身上,将他推入漩危学徒顿时失去了方向,只能跟随涡流旋转。黑漆漆的水域成吝倒混乱的世界,他的视野空无一物,耳膜只能收纳自己的心跳。不断有东西与他发生碰撞,尤利尔恍惚间察觉自己在旋转中下降,即将进入无底的深层
直到一双手将他拖出漩危那是一双死人般冰冷的手臂,肩肘被钢制甲胄覆盖,七芒星闪闪发光。尤利尔支持着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梦境里乔伊的尸体,锚点顿时粉碎了灵视。
结束了。学徒头昏脑涨,缓缓睁开眼睛。“索伦现在几点”他的话卡住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太阳升起,夜晚不知何时已经过去。混杂石灰的水坑积蓄在道路中央,空气里飘散着焦糊玉米、煮烂绿豆和新鲜马粪的糟糕气味。这是城市的气味。赶集的男女、游窜的孩童、推车的摊贩像一条泥泞的河在石砖墙壁间缓缓流淌蔓延。他们和空一样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