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狱门口。
崔守业来回踱步,越走心中越是忐忑。
这份不安感,在脚步声从后方传来时,到达顶峰。
他整了整衣袍,勉强收拾心情,转过身来,刚要问话,李彦已经先开口“崔阁领,李宝郎交代了。”
崔守业的心脏险些骤停“交交代了”
李彦似笑非笑“崔阁领很高兴请过目吧”
崔守业几乎是用抢的,将证词拿过来,眼睛飞速扫描。
看了开头,醉话失言,怀恨在心,不禁心头一动,这个借口倒是不错,合乎情理。
但仔细看下去,他脸色变了,最后变得惨白“云丹乃毒丹,服药者一旦成瘾,会越来越渴求,直到身死,都无法摆脱此物”
李彦点头“李宝郎是这样交代的,具体是否如此,还要验证。”
“没错了,正是这样”
崔守业想到了那一年李思冲嫡母病重,此人又有慈孝之名,顿时醒悟了江南案的动机。
同时也明白,为什么豆卢钦望等人会反戈倒向窦氏,不禁满腔悔恨“此物歹毒,窦氏竟以此谋得各大世族支持,圣人绝不容许”
本来以为只是失手杀了些下民,没想到是这么严重的事情。
早知如此,他是万万不会替他们遮掩的。
崔守业定了定神,再仔细看了一遍,见没有提到自己,一颗心终于放了回去。
可经此一来,他再也没有半分上官的姿态,脸上堆出热情“幸好有李机宜出手,速破此案,可以拿窦贼去向圣人交差了”
李彦冷冷的道“交差云丹制造的工坊呢售卖往来的账簿呢贩卖此物的人员呢一个都没有这么大的案子,我就拿这一份证词去交差”
崔守业干笑“那些可以慢慢来嘛,首恶窦贼都已抓住”
李彦一指牢内,厉声道“就是因为窦贼已擒,本该可以从他口中问出,结果你们把窦贼折磨成这副模样,我怎么向圣人交代”
崔守业也露出懊恼,早知道先不把事做得那么绝,解释道“这是旁人逼迫他服药,与我无关”
李彦愤然拂袖,转身就走。
崔守业赶忙快步追上,腰都稍稍弯了弯“李机宜,元芳啊,你听我解释,这次真不是我”
李彦倒也停下脚步,沉声道“崔阁领,你是上官,我本不该如此失礼,但目前窦德成作为最关键的犯人,被你们审废了,云丹又荼毒无穷,此案干系重大,需一切从速,你明白吗”
崔守业眼中闪过寒芒“明白,豆卢钦望如何”
这个亲家跟他反目的原因找到了,但双方已经结仇,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关系。
而在内卫十二位机宜使里面,除了李元芳外,豆卢钦望是数一数二的能人。
有这样的仇人,让人难安,找到机会,自然要狠狠捅对方一刀。
李彦看着他,一言不发。
崔守业又明白了,马上准备牵连“李机宜的意思,是豆卢钦望一个人还不够”
他目光闪烁,开始盘算,怎么给出一个能让圣人接受的名单,口中道“让我想想,很快答复你”
李彦深深凝视他一眼,拱手道“公务繁忙告辞”
他确实繁忙。
狄仁杰去接近窦静,希望能从此人口中套出窦氏豪奴郝大所在,顺藤摸瓜,将贩毒线路一网打尽。
但这件事必须双管齐下,因此李彦将郝大的画像派发,命令内卫上下出动,开始在长安内寻找此人,乃至商会内部所有亲信的踪迹。
抓到之后,立刻押送内狱审问,但凡与云丹销售有关联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短短六年时间,窦德成先是铺开了一条高层渠道。
但西市商人也能偶尔获得云丹,就能看出他的野心,是不仅局限于此的。
必须趁着萌芽状态,将贩毒的火星全部掐灭。
诏书在手,再加上李彦将宰相之子都给抓来审问的威望,震动内卫,号令之下,莫敢不从。
一时间,所有武德卫、巡察卒纷纷出动,配合衙门武侯不良人,开始地毯式搜查。
不过在此过程中,一个人的递信拜访,让李彦颇为惊喜。
他亲自将人带了进来“苗佐郎请”
苗神客态度愈发恭敬“此时我本不该打扰李机宜,但有些事情干系重大,不得不查。”
他开门见山,将一堆案卷拿了出来。
李彦接过,看了前两个,脸色就一沉,再往后翻了翻,愤然道“这么多冤案”
苗神客苦笑“我们查出的,只是这六年的案子,崔侍郎经手的大小四十七起冤案,绝不是全部。”
他显然不是代表自己一人,而是北门学士六人组。
这个小圈子,能耐不容小觑,毕竟是武后亲手选拔的智囊团,这种黑材料也能收集清楚。
而李彦看着,觉得触目惊心。
贞观时期,绝不会如此。
究其根本,上行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