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霖沉默片刻。
他微微颔首,挥手示意武松史进李逵三人离去,也屏退所有下人,留下张贞娘和林冲两人单独谈话。
张贞娘却摇摇头“各位将军不必回避,贞娘今日之事无避人之言,今日也好请诸位做个见证。”
林冲嘴角激烈抽搐起来,身形都有些颤抖。
张贞娘目光中的冷漠平静让他不寒而栗。
“张贞娘,见过林教头。”张贞娘动作娴静,躬身一福。
“娘子”林冲一步上前“娘子,林冲来晚了,还请娘子随我回去。”
“林教头,我不是你的娘子,你的娘子早死了。妾身是使君的内卷,希望你能自重。”
张贞娘从怀中掏出一纸休书来,声音更加平静“当年这一纸休书将奴家逐出你林家,你我便早已是恩断义绝,两不相干了。”
“林教头,不要再与奴分辨说那些迫不得已的话了,这些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是非对错又有什么关系呢,奴都不再挂怀,也不再计较。”
张贞娘轻轻道“因此,还请林教头就此离去,不要再在故意这里搅闹生事,连自己最后一点体面都失去,让奴瞧不起你。”
林冲身形抖颤,怒声道“娘子,莫不是他逼迫于你娘子不要害怕,林某今日就是豁出去一死,也会救你出去”
“你豁出一死救我”
张贞娘轻轻一叹“林教头,看来你是非要撕破脸皮,连最后的体面都不想要了。好吧,既然你非要这样说,奴要不与你说清楚,反倒是奴家成了水性杨花的失德改嫁女子,也会累及到使君的名声。”
“林教头,奴嫁与你两年,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到底怕不怕死,奴难道不知吗”
“你若真的不怕死,不畏官,当年高衙内接二连三羞辱于我,那日更是将奴困在楼上险些,你不是依旧无动于衷吗”
“现如今你反倒口口声声要拼死相救了可当初你何在不是连高衙内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敢碰吗”
“当日你将我休出林家门,奴伤心欲绝。你刺配流放之后,奴在东京生不如死,那高衙内百般纠缠,奴与锦儿东躲西藏,苟且残生。那时,你何在”
“后来所幸遇上使君,奴与锦儿这才逃脱大难。再往后,高衙内派人将奴掳进府里,又是夫君冒死孤身一人闯进高太尉府,在千军万马之下将奴救出生天你又何在”
“奴当时就在想,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当时奴与夫君并无瓜葛,可以说是素昧平生,而他当时也不过是去东京赶考的一介普通武举,无职无权无势,可他为何就能不畏惧高求权势,拼死救奴于水火之中”
“当奴知道高衙内被夫君所杀,为奴报了仇雪了恨,奴心里就想,奴一无所有,这等大恩将何以为报也只能以身相许了。”
“奴随夫君这些日子,他敬我、爱我、宠我、迁就我,从未有半点的勉强和不尊重我。我知道,我若有危险,他会不顾生死来救我。”
“林教头,奴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这些日子也想得通透了,女子这一辈子能遇上一个这样称心如意的郎君,也是上辈子积了福报,奴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林教头,凡此种种,奴就是想告诉你,奴没有做错什么,我夫君更没有做错什么。你在这府上吵吵嚷嚷说我夫君夺你妻子,连奴都觉得可笑之极了。”
张贞娘突然冷笑起来“你若真对我有半分的情谊在,你今日又怎会鲁莽登门公开叫嚣,将我名誉败坏至斯汝居心何其恶毒”
“我张贞娘在此对天起誓,奴若有半点失德之处,便让奴天打雷噼,死无葬身之地奴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良心,更对得起你林教头”
“奴与你早就恩断义绝,奴希望从今日起,你我终生不再相见”
林冲眼前一阵发黑,他被张贞娘这番话说得无地自容,他身子晃荡了两下,仰面喷出一口鲜血来
张贞娘无动于衷,拂袖而去。
闻讯赶来的韩嫣潘金莲等女纷纷向她投过敬意一瞥。
她们都不曾想到,一向柔弱隐忍性子澹泊的张贞娘,竟有如此刚烈不屈的一面。
王霖望着张贞娘离去略有些激动的背影,心里浮起一丝柔情。
时至今天,这事如果一定要说有错,那也是他的错,与贞娘无关。
她是很传统的女子,当时即便林冲将她休出家门,她也未曾有改嫁之心。
若非后来高衙内逼迫过甚,又出了随后的很多事,他才与她走在一起。
而反过来说,她早已是林冲的弃妇,无论法理礼教,她都无亏,她有权力选择自己的新生活。
其实张贞娘说得对,若是林冲还对她有丝毫的情谊,就不该今日公开登门试图羞辱王霖,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王霖也没觉得自己做错。
他若不出手,按照本来的轨迹,张贞娘就是惨死结局。
他对张贞娘,始于怜悯,止于爱意,又何错之有
难道让张贞娘年纪轻轻,香消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