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突然隔墙响起的时候,卢苗等人正站在东边的库房外,闻声吓了一跳。
响亮的鞭打声伴着多人凄惨的叫声,听得墙内的人皮都紧了起来,连教养婆婆都忍不住叫道“这造孽的这次又是谁犯事了哟。”
“管他是谁犯事呢,那是上面大人们的事。”东库房的钱粮师爷说,“快带人把东西搬进去,还等着结账呢。”
说完人就往外走了,教养婆婆在后头哎哎应了两声,转过身来面对堆在库房前的大堆粮食,迈着小脚凑过去看了看,挑开几个箩筐,从里面抓一把看了看,又闻了闻,擦放下来对自己带来的五六个女孩子说“别呆站着,快过来”
卢苗几人走过去,教养婆婆问她们“认得这些是甚物事不”
她们不由自主地看了婆婆一眼,不是因为为难,而是因为奇怪,她们作为女子,难道会认不得粮食吗她们不仅认得这些是什么粮食,还看得出它们新旧掺杂,品质不一,做起饭来定然会不大好吃。
在婆婆不耐烦的催促下,她们才依次回答道“这是稻。”“豆。”“小米”“薏苡”都一一认全后,婆婆说“那就快些搬进去。”
于是卢苗她们就将袖子扎起来,走过去抬起这些装得七八分满的箩筐,两人合力搬入库房。
搬着搬着,她们就渐渐听不到外面的叫声了。
库房高大阴凉,只在最顶上开着通风天窗,就算现在是白日里面也黑乎乎的,卢苗她们来回搬运了好几次,眼睛才适应光线变化,可以看见粮库的大半都是空空荡荡,只在里头的角落放着成袋的粮食,才是不到人高的一堆,近门的地方一字排开了好几个粮囤,她们来回好几趟,把外边放的粮食全倒进去了,也只是浅浅铺了个底,她们这些干活的也同样浅浅出了一层汗。
卢苗想想每日送去厨房,她自己也亲手过筛的粮食,比较一下,悄声问身边的梁家姑娘“你觉得这些粮豆能吃几天”
“不好说,”梁家姑娘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这么多粮,要是我一家吃,够吃到年底了,可要是县衙里外加起来”
“我觉得可能就够天的。”卢苗说,“哎。”
梁家姑娘也说“哎。”
实在不能不叹气,因为靠厨房吃饭的人太多了。而且厨房的饭菜做得实在,不仅粥是稠的,米面的分量比菜重,盐也用得极多,她们早时不觉得,如今是越来越频繁地听到厨房的大师傅叹气了。
就是她们这些小丫鬟,也开始在晚上睡觉前为上面的大人感到担忧了。
乡兵营那一百多人是要保城卫家的,吃好些是应当的,那些修城墙的民夫是外来的流民,一日能吃两餐就不应该拿工钱了吧听说还有几十个新抓的犯人,因为做了极大的恶事受到惩戒,人人带伤,如今正被关在城北,这些人怎么还有脸吃县衙做的饭食啊
普通人家平日要吃饱都不易,吃饭都要先着紧一家之主和老人,虽然知道都是因为大人仁善,可这流水般出去的开销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如今亲眼见到库房的景象,更让人心焦了。
虽然这些并不是他们应当操心的,完全不是做丫鬟的本分,但她们进门后学到的规矩实在宽松,除了厨房做饭的时候不能多话,其余时候不论起床还是睡前,织布、洗衣还是缝纫,只要她们没有吵起来,教养婆婆从不管她们说什么。
不仅不管,她还曾说过她们不要光闷头做事,要多看,多问,多想,这样才显得聪明,少做错事听得一十个人都吸了一口气。
当即便有人说“那不合规矩呀”
也有人迷惑问“我们不是伺候人的吗,听话就好,要聪明做什么”
“别人同我们说的也不是这样的呀,”又有人小声说,“说做丫鬟就是做牛马最要紧是不要惹怒主家,不然打死了也是活该呀。”
卢苗还记得当时婆婆变幻的脸色,先前她说那番话时就显得十分难受,倒是这些女孩子反驳让她看起来好过了一些,甚至微微点头,但等到这几人说完,她的面色又变得阴沉起来。
她揪着手帕,皱着眉,很慢很用力,好像边说边回想那样道“别人家的规矩,是别人家的东西,咱们衙门,不讲这一套。你们要学的规矩,是上面的大人定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要不想听,就自己去问他要契书,撕了滚回家去”
这一番话她说得艰难又凶恶,听的人被吓得不敢多嘴了,只能一起低头应是。
虽说回去后王家姑娘还是说这规矩在昌江城从没听说过,她们要是学了也不知道日后还能不能改回去,说出了姑娘们的心里话,毕竟不要说在外边,就算是在各人自己家里,多问、多看、多想都是最没有规矩的,不要说父母责骂,恐怕以后嫁都嫁不出去。
可是婆婆说谁要不服就自己找大人撕了契书滚回去,这话实在吓人,她们中有人帮厨时打破了一摞七八个碗,洒了一地米汤,大师傅当即就跳了起来,骂的也是蠢笨如猪没长眼睛之类,而且只骂了几句就让她们自己收拾去了,婆婆也只赶来又责备几句从未有过因为她们犯的任何过错而说出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