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知满得知姐姐想和自己一起吃早饭,高高兴兴地跑过来后,被姐姐狠狠敲了三下额头。
知满捂着额头惨叫“姐,你敲得也太重了吧”
谢知秋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敲得重。
尽管昨晚在她房中作案的人没留下名字,但丫鬟不敢在她脸上画画,父母又不会这么幼稚无聊,谢知秋随便想想都知道她额头上的眼睛是谁的手笔。
知满嘟嘟囔囔“还不是姐姐你成天不睡觉,累得连有人进你屋子你都发现不了,我才想吓你一下你再这样下去,我怕你事情还没做完,人先累死了。”
这话谢知秋没法否认。
她微微凝滞了一瞬,才道“我是有些心急了。”
辛国已经开始虎视眈眈,工技义学和军事方面的改革,越早一天开始越好。
谢知秋急于做出有说服力的策略来说服赵泽,便只能尽量用好每一寸光阴。
知满见姐姐这般神情,便不好意思再对姐姐闹脾气了。
她安静下来,拿起桌上的炊饼,咬了一口。
芝麻与麦子的香味扑了满口,很好吃。
知满默默将嘴里的炊饼咬碎,咽进肚子。
然后,她鼓起勇气说“姐姐,其实昨晚我去你房间,帮你收拾桌子的时候,看到了不少你废稿的内容。”
谢知秋“嗯”了一声。
本来也不是不能看的东西,而且知满还懂墨家术,她愿意看看正好。
谢知秋问“你觉得我改得如何还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吗”
“没有。”
知满摇摇头。
“我觉得姐姐写得很好,内容循序渐进,我都没想到还能这样。若是师父当初能用姐姐的教学计划顺序教我,我说不定还能学得更快些。”
谢知秋笑了下,道“那里面本来就有寻初的经验,说不定他就是在教你的时候发现了坑,才会特意提醒我改善。”
知满“”
知满的腿在椅子底下荡了荡。
她问“姐姐这份计划,呈给皇上以后,如果通过了,就会从国子监自上而下地推行吧”
谢知秋“对。”
知满“那也跟其他的书院义学一样,只招收男弟子吗”
谢知秋“”
谢知秋本来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听到知满这一句话,她握着瓷勺的手便停在了空中。
空气颇有些压抑。
但谢知秋还是如实回答她“多半是。”
“姐姐”
知满欲言又止。
谢知秋垂下眼睫。
谢知秋没有对其他人说过,但实际上,她自己也十分介意这个问题。
谢知秋知道,她的一生其实很幸运。
她出生在书香世家,作为女孩,哪怕只是在男孩读书时陪跑一下,她也至少有机会
得到最初的教育。
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她遇见了女师林隐素,林先生看重她,并且愿意将她举荐给甄奕,让她能受到远超一般人的培养。
而甄奕是位真正的名士,不重名利,闲云野鹤,他将她收作关门弟子,倾囊相授。他不但曾为让谢知秋做官努力过,而且也是因为这位德高望重的师父,谢知秋才能成为名满天下的才女。
然而幸运如她,在求学求官之路上,仍然阻碍重重。
那些家境条件不如她的姑娘,若想读书,又要经历多少磨难有多少人被活活堵死在这条路上
谢知秋渴望为官的初衷,除了证明自己之外,就是希望改变这样的状况,能为后来者铺平道路,不要再像她一般艰难。
可是如今
唯有身在其中,才发现这件事比想象中更不容易。
光是她一个人为官,就已经要面对枪林箭雨,再想要推行给女孩的义学这种对其他官员和皇帝毫无好处的政策,无疑更加困难。
光是“男女有别,女子理应持家,读书无用”这一条大部分人都赞同的传统观念,就足以将她堵在外面。
在其他人的观念中,她谢知秋是一个难得一遇的特例,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女人,她甚至应该被摘出女性队伍单算,而不是“女性原本就具有潜能,应当受到培养”。
她在朝中的地位摇摇欲坠,为了保住自己,她必须要适当地审时度势,要低调而且保守,要让皇帝和其他官员认为她是“自己人”,要尽量避免会令他人联想到“私心利己”的政见。
工技义学的推行很重要,必须要快,朝夕必争,这是改变方国面貌的利器。
然而光是工技义学本身,谢知秋就没有把握能让赵泽和满朝文武接受。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谢知秋还有一点理性,她就能得出一个判断
她不能将一同招收女性学生的想法放入其中,这会使得本来就只有三四成成功可能的工技义学,成功可能性变得趋近于无。
这个事实,让谢知秋无比难过。
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