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皓听完小厮的话,久久沉默。
他想起谢知秋说他不知民间疾苦,这话他现在还真没有办法反驳。
莫要再往远说其他人,就连他身边的小厮,他都没仔细想过他们从何而来、过着怎样的生活。
为何没有想过
因为要说百姓,他认为自己也是百姓,生来就有的生活如同水和空气一样,令人习以为常。
他知道有很大一部分人很穷,秦家偶尔还会在外面施粥赠钱,秦皓知道这是在做好事,但那些更穷的人,他们的日子和自己具体有什么区别、他们到底需要什么不清楚,即使听说过,也没有真实感。
半晌,他拍了拍小厮的肩膀。
半月之后。
乐女春月这桩案子,终于告一段落。
密信上的指纹被证实,的确是裕王的。
但裕王被找到时,人已经被一箭穿脑,死去多日。
他身上的东西被搜刮一空,线索暂时断开。接下来要派人去裕王的封地搜王府,恐需要不少时日。
赵泽往日与他叔父关系很不错,见裕王已死,还明摆着是畏罪潜逃,他心情十分复杂。
赵泽为人还算宽容,但这种事情着实膈应。
最终,他判处裕王的儿孙绞刑,妻妾与未出阁的女儿、孙女没收财产,贬为庶民。
另一方面,对此案相关的乐女们,赵泽亦出乎意料地做了安排。
首先是杜宁枝。
她是最初牵扯出这桩案子的人,还曾想将一切上报给朝廷,最终却因此丧命,赵泽自然对她印象深刻,也对杜宁枝之死充满怜惜。
为了感念她不惜性命传达重要消息的义举,赵泽封其为忠义烈女,立功德牌坊一座,上刻其事迹进行表彰。
另外,由于杜宁枝冒死将此事上报,其中也有想要救妹妹、朋友以及坊中其他乐女的意思,圣上为了显示自己仁德,便遂了其生前的心愿,大开皇恩,将乐坊中的乐女全部放籍归良。
在她们得知放籍后,乐女们都感恩戴德,十分高兴。
但乐女归良后,如何安身立命才是大问题。
这些乐女年纪小的,十一二岁就被卖进了乐坊,为了讨好客人,自年少学的都是吹拉弹唱的本事,不会其他技艺。有一些被卖的年纪太小,甚至连绝大多数女子擅长的针线都没做过,连什么是正常日子都不知道。
撇开这些不提,世俗对乐籍女子还有偏见,哪怕归了良,难免会遭到非议。
这些女子中有相当一部分,既没有在普通环境中谋生的能力,也没有任何自己谋生的渠道。世上可供女子自己谋生的门路本来就少,她们这样的更是难上加难。
实际上以前并非没有这样的情况一些乐女好不容易得到自由从良,可是由于无法在世上生活下去,最后兜兜转转,还是被迫重操旧业,又回到乐坊里。
这事很难办,就算想帮,
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谢知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考虑乐女们自己的意愿和情况。
皇上给了每人三十两纹银的份额作为嫁妆或者立身之本,可供她们另谋出路。
询问过乐女们的想法后,得知一部分乐女是被拐骗来的,还想要寻亲回家,那么便由大理寺帮她们寻亲;
有一部分乐女在乐坊里就有相好,对方可能本来就打算给她们赎身的,而现在这帮乐女顺利从良,她们自己也有成婚意愿,就安排她们各自成婚。
最后还有一部分,她们或因本身就是被家人卖掉的,或因沦落青楼后不愿归乡受人非议,或因种种原因无处可去,而自己又找不到生路,就由谢知秋做主,先收在了谢家的绣坊里,她们用新式纺车,如果自己有别的想法,也可以学其他技术。
有个别乐女很有主见,本来拿了钱打算走,但得知绣坊也留人,想来想去,又主动留了下来。
当初从月县来梁城的燕子,两年下来已是知满的左膀右臂。
她是经过大事的人,阅历丰富又能干,还是早期就在绣坊里做活的,在绣坊中很有些话语权。
燕子在梁城隐姓埋名,没有人知道她以前当过人妾,但她自己清楚自己的过往,又曾有过差点被父亲卖进勾栏的经历,她对乐坊女子的偏见比普通人小很多,很快妥善地安置她们。
被收进绣坊的乐女大多走投无路,本来对人生已经十分绝望,如今得了一条自力更生的生路,都感激涕零,极为珍惜来之不易的生活。
她们比寻常女子更加听话、更加勤劳,哪怕是从来没见过的纺车,也毫不犹豫地拼命学习,只为不再陷进无路可走的绝境。
燕子想得很周到,知道女子有名声的顾虑,极为小心地教她们如何隐姓埋名,好让她们顺利以绣娘的身份开始新生活,没有后顾之忧。
最后,就是归良后用回原名的王小妹,以及杜宁枝的妹妹杜青梅。
王小妹同样护驾有功,受的封赏比别人多些。
为了显示皇恩